照道理說,朱慈烺應該對藏傳佛教格外親切。因為只有藏傳佛教才將生生世世輪轉修行做成了自己的招牌,即便是同宗釋迦牟尼的漢傳佛教,也不曾如此招搖說自己這是第十幾次來刷人間副本。
然而問題就在於輪迴轉世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自己能夠肯定這是真的。但別人說同樣的話,又如何驗證真偽呢?就如眼前這個羅桑丹貝堅贊,到底是累世宿慧,還是人中精英?如何判定?
更何況朱慈烺總覺得即便真的發生了累世輪轉的情況,也不過是一種自然現象,沒必要拿出來掛在口頭上。否則就有迷惑人心,貪據前人功勞之嫌疑。再加上藏傳活佛的種種政治目的,更讓這種轉世之說顯得可疑。
作為一個立志成為政治家的人,朱慈烺已經不會被真偽這種天真幼稚的問題困擾了。只要藏傳佛教對大明的統治有利,就完全可以加以利用。
“朕之前曾給碩壘下詔,只要他遵行,仍舊是大明的順民。可惜啊……”朱慈烺點了點《定蒙三章》,又道:“可見人心鬼蜮,已經很難揣測了。朕反躬自省,想來還是彼輩兇頑,當有良藥醫治其心。”
羅桑丹貝堅贊精神一振,順勢道:“聖皇英明,智慧廣徹,佛法正是醫治人心的良藥。想土蕃地方,本是愚昧之地,正因為佛法傳播,使人多知禮義廉恥,有所不為。聖天子若以大願力在蒙疆推行佛法,實在功德無量,小僧幸能與焉!”
“仿照烏斯藏、朵甘地方,分封法王以為治政之首,而以俗官為輔助。如何?”朱慈烺看似徵詢,其實是丟擲的肉。只要羅桑丹貝堅贊一口咬上來,蒙古也好,*也罷,都是逃不掉的了。
羅桑丹貝堅贊在*求學多年,知道*的前因後果。也知道此地僧王僧官權力極大,可以說是以寺廟為中心的獨立王國。
法王這個稱謂,“法”是身份標識,“王”才是實際權力。法王又以座下弟子門徒組成了自己的統治機構,所謂僧官,在轄地內生殺予奪,實質上也與世俗藩國無異。
藏人看到喇嘛僧侶便要跪道頂禮,這不僅僅是信仰,也是世俗權力的壓迫。
大明皇帝這分明是要與黃教達成盟約。一同瓜分蒙疆諸汗的土地和人口啊!
“聖皇英明。”羅桑丹貝堅贊甚至無法在腦中搜尋出足以表達自己欣喜之情的謳歌之辭,只能重複了之前的話,不過這一次卻帶著濃濃的欽佩。
“格魯教是要清修的吧?”朱慈烺問道。
羅桑丹貝堅讚道:“回聖皇,的確如此。”
朱慈烺點了點頭:“朕就欽佩能夠克己清修的方外人士。若此,南至長城,北至極點,石大興安嶺以西,凡是格魯教士。一律免其稅賦,不服公役。使其安心修行。”
“多謝聖皇恩典。”羅桑丹貝堅贊伏地頂禮。
朱慈烺抬了抬手,又道:“但朕的恩典只給真正的修行人,那些披著僧衣敗壞佛法,不守清規戒律的假僧人,和尚可要為朕看好嘍!”
“不守清規之輩,斷然不會令其混跡佛門之中。”羅桑丹貝堅贊肯定道。
“蒙疆地域非小。一位法王恐怕不足以治理妥當。”朱慈烺道:“朕的意思是以大漠為中心,分設東西南北四個蒙古都司,都指揮使由漢官出任,負責保護法王,通達上下。在各都司之內。便以法王為尊,治理所有僧侶、信徒。原來的蒙古汗王們就只治理信徒之外的庶民百姓,如何?”
羅桑丹貝堅贊聽出了弦外之音。與烏斯藏都司和朵甘都司不同,大明天子有意讓漢官出任都指揮使,這其實是要讓漢兵常駐草原。又說保護法王,那麼法王的親隨僧兵還能設立麼?
這就是大明的條件,如果黃教要爭取利益,突破口只在那些蒙古汗王身上。
餅子就這般大小,不可能憑空多出一塊。大明既然割去了大半,剩下的就是法王與汗王的事了。
“聖皇,敢問百姓出家可有規矩?”羅桑丹貝堅贊問道。
從唐朝開始,為了避免僧侶過多影響國家生產力,朝廷都要對出家僧侶進行考試。考試不合格則不給度牒。因為僧侶免稅免役的好處,度牒一度也是硬通貨。
明皇給了格魯教僧侶免稅免役的優待,若是沒有限制,怎麼想都有些不現實啊。
朱慈烺道:“只要有上師願意收納門下,登記在冊,送交都司,都司自然會給出免稅免役的文書。若是底下都司敢因此索要財貨,和尚儘管來京師告狀。”朱慈烺笑了笑:“吳老先生,該禮部知道,每三年恭請大和尚入京。朕也樂得與他聊天。”
吳甡坐在座上躬身應承。
“不拘人數?”羅桑丹貝堅贊大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