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書是不會對升斗小民的生活感興趣的,所以即便他們覺得日子一天天過得很慢,但在書中卻只有一個標點符號,隨即便是數月之後,乃至數年之後了。趣*讀/屋
崇禎二十三年的春天就是如此,農民忙著春耕,希望冬天修建的水利設施能夠發揮作用。商人心懷忐忑地等著《皇明稅法》的最終出臺,同時估算著自己這些年納的稅能否換一個民爵,獲得自申報資格。
官員們則集中在各種報紙,順著幕後黑手的指示循序推進。如今的論辯方向真正踏上了軌道,開始辯論窮兵黷武和武將擅專的問題。
朱慈烺在引入武官進入擂臺之後,很快就發現了文官方面的反彈,急忙讓他們隱了下去,才漸漸平息這股抱團結黨大罷工的風潮。
作為暗中的推手,吳甡也不願意看到嘉靖、萬曆時候文官與皇帝的抗爭重演。其實在文官心中,幾乎沒有人意識到這是官僚集團與皇權的衝突,他們只是一群為了自己的道德標準和信義而奮勇冒進的人。
就如北宋的文官逼死狄青一樣,在這個時代之下,人們並不能正確判斷一個人,或是一個集體。
吳甡只希望皇太子能夠在這種聲浪之下安分一些,近五年之內不要發動大規模的軍事行動,讓百姓得以休息。他相信就算是百世之後,人們讀到這段歷史也不會認為他的決策是錯誤的。
然而朱慈烺卻更肯定一點,在西方紀元的十七世紀中葉之後,殖民者的步伐是以日來計算的,別說五年,每蹉跎五個月,大明就會喪失明顯的優勢。而且在這個風帆時代。每個季風季都是一次總結和考核。
崇禎二十三年三月初一,皇帝駕臨文華殿,皇太子主持了文武朝議。大都督府四總部的都督們賜座西班,對面坐著的是內閣的六位閣老先生。
會議的主題很清楚。就是大軍貫穿整個蒙古。從陰山打到狼居胥山,直線距離兩千裡。面對的蒙古人口在百萬上下。堪戰的蒙古兵員大約三十萬。
“我大明不該在北方浪費太多的人力物力。”尤世威道:“那裡人口實在太少,如果大量建堡壘推進,消耗太大。”
尤世威坐在東班第二位,在他之上是總訓導部的秦良玉。因為涉及戰略執行的技術問題。所以還是由他先發言。
聽了尤世威的反戰言論,秦良玉並不高興。她偷偷轉頭瞟了了一眼尤世威,微微晃動展角幞頭,表達自己的不滿。
尤世威就坐在她身邊,從余光中看得分明,卻沒有改口的意思。他繼續道:“從兵部職方司傳回的訊息,歸化城往北難以開挖建基。也不能耕種作物。我軍多火器,善守城,如果不能修築城池,所耗人力更是不堪計算。”
天氣苦寒。漫長的補給線,如果不能築城,實在沒辦法保證前線軍隊的飲食袍服,軍械火藥。
總後勤部左都督李昌齡也半垂眼簾,微微頜首。從派出去的參謀反饋來看,東北面肯定是沒辦法打的,除非一座座大城堆過去。蒙古方面也好不了多少,除非明軍也能像蒙古人一樣邊遊牧邊打仗。
說到底,大明是個城池文明,如果沒有了城池的依託,根本沒辦法長時間生活在野外。
文官那邊自然很高興聽到技術上的不可行,沒有出言阻止。
吳甡希望自己在首輔任上見到“中興”,而打仗是對治政的一票否決,從未聽說過哪個中興之朝、盛世帝國,一邊還在打仗的。
孫傳庭因為擴軍速度跟不上而不贊成打仗。他是文官之中的異類,早早就無師自通學會了搶大戶建軍隊,但他也不能擺脫文人的慣性思維,謀定而後動。現在出兵蒙古肯定不算是“謀定”。
蔣德璟近年來治水頗有成效,尤其是在黃淮上游植樹造林穩固水土之後,去年的黃淮水患明顯輕於往年,起碼很多地方的百姓來得及遷徙規避,而不似以往洪峰一來,連逃的機會都沒有。
有這樣的德政伴身,蔣德璟自信百年之後都能有個好名聲。所以嘛,國家有限的資金就該投入到這些能看得見摸得著有利於民生的大工程之中。
後面三位新入閣閣老也都各有打算。
這事其實就是濟州島事件的翻版,如果不是這回吳甡安排的細緻,使得孫傳庭和蔡懋德不能公然表示反對,恐怕內閣自己就先鬧起來了。
“三個軍,十萬人。打蒙古未必就那麼困難。”秦良玉道:“如今軍心正盛,若是五年不戰,這鐵打的軍心怕也要鏽蝕了。”
朱慈烺點了點頭。這是他會議開始以來第一次表態。
總裝備部左都督王世欽坐在將官之末,道:“實在不行,第一軍也是可以調到蒙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