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殿下帶兵南下了,再不動手可就晚了!”一個焦躁的聲音在空蕩的地穴中振起回聲。趣/讀/屋/
“訊息確鑿麼?”另一人問道。
“怎地不確鑿?真人都見過了!只是隔得有點遠,看不清眉眼。”
“我是問帶兵的事,帶的哪支兵?帶了多少?有沒有火炮?這些都查清了?”
“哪裡能打探那麼多!不過有人看到了雙翼飛虎旗和坦克司的旗號,那就該是近衛第一師吧。”
“這下麻煩了……”剛才那鎮定的聲音頗有些消沉:“他們打闖王、東虜都兇悍得很,咱們手裡連棒槌都配不齊,怎麼跟他們打?”
“要不咱們去告狀?”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插了進來:“我聽說李闖和獻賊的人馬只要肯歸降的都沒殺。何況咱們現在還沒造反呢。”
“告狀?皇太子就算英明,他身邊的那些狗官呢?能讓你見到皇太子?那些狗官家裡哪個不是養著成百上千的奴僕?官官相護,誰會給咱們主持公道?”之前那焦躁的聲音越發焦躁了。
“你這麼說是有道理,但告狀不行,造反也不行,咱們就在這洞子裡躲一輩子?”那怯弱聲音漸漸有了底氣,又道:“現在外面找我們的人可不少,被逮住可就沒命了。”
“那些狗腿!遲早剝了他們的皮,吃了他們的肉!”那人恨恨啐道。
“反不反?”之前那鎮定的人突然放聲喝道:“弟兄們,反不反!”
山洞將他的聲音擴大了無數倍,一遍遍地追問著:“反不反!反不反!不反!反!……”
“反是死,不反死得更慘!大哥,咱就反了吧!”
“大哥,反不得。一旦反了就沒回頭路了!咱們還是先去告狀吧!那些殺才不遵朝廷法度,本就不得好死啊!”
“大哥!”
洞裡突然死寂一片。
被眾人視作大哥的男子想掃視周圍的弟兄,眼前卻是一片黑暗,只有朦朧的人影。趣~讀~屋他心裡卻亮堂得很,這裡一共三十六人,都是大戶人家的奴僕。平日裡被打被罵,子子孫孫也都只能成為賤民,不能科舉,任人打罵,做牛做馬。
“反了!”男子長身站起一聲怒號,底下卻靜寂無聲,就連剛才讓嚷得最兇那人都被嚇住了。
“皇帝家又定了北京,打出關去了,若是現在再不反。難道千年萬年做這奴僕!天下還有輪主的時候,我等竟然要為奴為僕與天地同休麼!”男子振臂一呼:“反他孃的!弟兄們,咱們索了身契,從此再不為奴!”
“反了!反了!再不為奴!”
……
崇禎十九年臘月,朱慈烺車駕到了中都鳳陽,在鳳陽總督袁繼鹹及當地官員的陪同下祭拜了皇陵。這裡安葬的是太祖父母——仁祖淳皇帝、皇后,與太祖兄嫂一家。
最早下葬的時候家裡只剩下太祖與其二哥兩人,太祖不過十來歲。沒有能力置辦棺槨,只能給考妣穿了舊衣、裹了破被。挖個三尺淺坑草草埋葬。後來太祖領兵一方,這才重修了山陵。後奪取天下,再修中都,最後營造出如今的規模。
朱慈烺在整個皇陵裡走了一圈,仔細審視陵園修復情況。袁繼鹹與傅山兩人在左,閔子若、蕭陌在右。如同雁陣。
袁繼鹹到任之後已經修過一次皇陵,這次聽說皇太子要來,又抓緊時間查了兩遍,已經沒有讓朱慈烺可以指摘的地方了。
朱慈烺繞了一圈之後,回到了神道南端的碑亭之中。再次站在《大明皇陵之碑》前,重又讀了一遍太祖高皇帝親自撰寫的碑文。從文辭來看,這時候的太祖已經讀了一些書,通體用駢文寫作,用詞直白,不加文飾,毫不避諱自己家族當年的貧困窘迫。
“太祖高皇帝留下的文字不多,這篇算是最好的了。”朱慈烺伸手撫摸碑沿,讀道:“‘皇陵碑記皆儒臣粉飾之文’……這話不在正文,卻是申明瞭一個道理:實事求是。國家糜爛之初,無不是粉飾而起。越是粉飾,問題越大。好比一人生了疥癬,不求醫治,反倒塗脂抹粉諱疾忌醫,最後苦的只是自己。”
“殿下所言甚是。若是天下牧守之官都能‘不諱過,不自矜’,有甚難事不能解決?”袁繼鹹接應道。
在左良玉病故之後,袁繼鹹成功地將左夢庚引回正途——想朝廷要誥封。朝廷當然不會不給,然而左良玉一旦拿了這誥封,就是蓋棺定論,生是皇明的人,死是皇明的死人。其手下諸將見了,自然知道左夢庚沒有代父而立的能力和魄力,已經向朝廷屈膝了。
如此一來,左軍再無東進攻伐的可能。想馬士秀在左良玉活著的時候都不肯用舟師渡大軍過江,更何況左良玉殞身,左夢庚又向朝廷求封求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