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在陝西日夜提心吊膽,眼看著自己手中的人馬今日調三千去遼東,明日又抽五百去受訓,無時無刻不被人惦記。趣/讀/屋/從王師光復北京之後短短數月,原本五萬人馬如今只剩下了三萬不足,該丟擲去的小卒都已經拋完了,再要是被挖牆腳,動搖的就是關遼軍的根本。
這種鈍刀子割肉的滋味讓吳三桂格外痛苦,並非沒有想過拼個魚死網破,衝出長城去蒙古草原當個野人王。然而長子吳應熊送去當了人質,老父親也在北京被人監視。兒子沒了還可以再生,父親可就只此一尊啊!
終於在崇禎十九年的九月初,吳三桂收到了兵部文移,令他篩選出兩萬精銳,親赴錦州參戰,同時要協守大淩河,直到錦州、大淩河、右屯三城修築完成。
這種天上掉肉包子的事,讓性狡如狼的吳三桂格外謹慎。誰不知道一旦吳三桂回到遼東,那就是天高海闊,光憑蕭東樓一個外來戶如何跟他這地頭蛇拼?皇太子不是幼稚無謀之人,這種調動有何意圖?
“軍門,多半是遼東實在打不下來了。”吳三桂手下郭雲龍上前道:“如今兒郎們久在客地,若是再不回去,恐怕軍心就散了。”
吳三桂眯起眼睛,看著帳外漸漸黯淡下來的天光,幽幽道:“某固知此乃一縱即逝之機,然而總有些不安,彷彿夜臨深淵而不見,只是心中發寒。”
“軍門,莫若半路上咱們就反了吧!”郭雲龍一咬牙,揮臂做了個斬斷的手勢。
吳三桂幾乎被氣笑了:“愚昧!當年李九成、孔有德如何?亂了大半個山東,最後還不是隻能借海路逃去東邊?我軍一路從此出關,沿途都有明軍精銳駐紮。形勢能跟李九成、孔有德比麼?”
郭雲龍早就習慣用自己的“愚昧”來襯托上司的“英明”,當下順著吳三桂的口吻道:“軍門,那就只有出關之後再行動作了。”
吳三桂想想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與其窩窩囊囊地揹著反覆小人的惡名被人困死,不如做出一副忠烈的模樣出關賭他一把。就算最後沒有賭贏,說不定後世還有人給自己翻案呢!
“回覆兵部。趣~讀~屋我部將於九月初二日開拔,請大都督府沿途備下糧草。”吳三桂終於下了決定。
當夜,這個訊息傳遍了整個遼軍營中,頓時滿營歡欣鼓舞。
讓兵士們唯一憂慮的卻是捨不得那些訓導官。有訓導官在,將校就不能隨意辱罵士卒,將之視作奴僕。如果出了關,這些訓導官還會留在軍中麼?
“訓導官乃是軍中常設之職,無論到哪裡,都會在軍中與大家同甘共苦!”派到遼軍中的訓導官們也十分興奮。閒置了這麼久,終於輪到自己發揮作用了。任何一個明眼人都知道,訓導官就是皇太子與吳三桂爭奪軍心的前鋒營,只要軍心在訓導官這邊,吳三桂就是想反也未必有這個能力。
郭雲龍站在暗處,親眼看到訓導官是如何安撫那些躁動計程車卒,心中憂慮非常。他很想向自己的恩主彙報此事,但有擔心這些訓導官真的煽動士卒造吳家的反。那終究不美。而就算吳三桂要動手,也得到了關外。弄些水土不服、疫病流行之類的藉口才能剷除這些惹人厭的蒼蠅。
……
“兒臣倒是一點都不擔心吳三桂作亂。”朱慈烺道:“吳三桂賣了豪格,東虜那邊是肯定回不去的。蒙古那邊他沒根底,去了連自己都養不活。”放牧趕羊看起來簡單,卻也不是門外漢能夠做好的。
“他若是敢在關內亂來,沿途的近衛第三師,近衛第一師。都能解決他。而且糧草一斷,軍心也就散了。”朱慈烺道:“何況還有訓導官。”
崇禎帝聽了皇太子的彙報,心中總算安穩了一些。但他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己派了一個太監去唐通那邊,唐通立刻就反了。而皇太子派了一堆“太監”去監軍,甚至監到了百人一級。反倒就牢牢控制了軍心……所有人不是都恨太監入骨麼?
關於這點,朱慈烺其實是解釋過的,但“思想教育”和“人文關懷”實在超出了皇帝的理解範圍。不僅僅是崇禎,大明絕大部分文官武將管理、馭下的思路都很簡陋,無非就是“威”為主,“福”為輔。威而後讓屬下畏懼,福以邀買人心。這種思路付諸實踐之後,造成的效果是“威”得令人憎惡,福更像是施捨,讓人無法生出感恩之心。
最後的結果就是士兵根本不肯真正賣命,拿到軍餉就上陣走個過場,拿不到便不肯出門,別說榮譽尊嚴之類,就連僱傭兵的職業道德都欠奉。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朱慈烺掌兵,他不擔心兵將跋扈,甚至對此還有意推動。因為現在大明軍心不是跋扈太多,而是尊嚴過少。軍人沒有尊嚴,就和土匪一樣,打家劫舍還可以,對陣殺敵卻是妄想。所以培養士卒的榮譽感和尊嚴,也是訓導官的職責之一。
“到了遼東之後呢?”崇禎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