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素瑤瞭解了自己在這場政爭中的位置之後,反倒坦然了許多。雖然不知道背後推手是誰,但想想錢謙益的身份就可以猜到,多半是溫體仁的殘黨。雖然官場上說“人走茶涼”,但親族之間報仇可不在此列。
——這些人好生小氣,要我幫忙出手,卻連點好處都不露出來,比內宮中還不懂規矩麼?
陸素瑤想想好笑,鬱結多日的困惑終於解開了,甚至忍不住跟自己開了個玩笑。
“姐姐打算如何處置呢?”影月問道。
陸素瑤看了影月一眼,道:“你我只要忠心辦好皇太子殿下的差事就行了,別的還是少參與。”
——此人心思太活,話也太多,還是不能信任。
陸素瑤暗暗給影月打上了標籤。
“誠然如此。”影月垂頭退後。笑道:“不過同為女官,卑職卻不得不告知姐姐:這些人是欲與姐姐結盟。姐姐對他們的態度,可是會影響所有女官的。”
“何出此言?”
“姐姐,抨擊殿下以女寺亂國的不正是江南士林麼?”影月道:“人家找上姐姐,也是因為姐姐實乃女官之首啊。”
“胡說!姚桃是戶部堂上官,尚且不敢說是女官之首。我左右不過一個傳聲筒罷了。”陸素瑤不肯承認。
“姐姐妄自菲薄了。”影月收斂笑容:“通政使位在九卿。戶部侍郎可能比擬?如今姐姐雖無通政之名,卻有通政之實,豈可小覷?反之,姚姐姐看似財權在手,其實更似文吏賬房罷了。”
陸素瑤見自己的心底事被影月說破,心中又存了官、吏之別的優越感,也不辯解,道:“這些人只知道藏在暗處,見不得光。何必與他們有所往來?再者說,我也不信他們能成事。”
這回倒是輪到影月詫異了,問道:“姐姐何以得知?”
“事必謀定而後動,一擊置敵於死地才是道理。這些人佈置看似周密,卻又留下了後手,顯然自己已經心虛了。照我看,他們之所以急急出招動手,正是因為營救錢謙益的勢力更大。”陸素瑤說罷。心中補了一句:而且皇太子殿下顯然已經知悉透徹,再厲害的手腕也比不過千歲爺的一句話。
影月肅容垂首。心中暗道:陸素瑤能充任貼身女侍,原來還有幾分頭腦,倒也不是個擺樣子的聽風瓶!
“關鍵就在這上面吧?”陸素瑤拍了拍提請起用黃道周的那堆啟本、奏疏和報紙。她雖然知道的情報太少,卻有極強的直覺。
“正是。”影月垂了垂眼簾,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笑道:“黃道周是丟擲來引玉的磚。”
陸素瑤終於覺得自己又重新掌握了主動。看著影月沒有說話,等她自己說下去。
“黃道周是袁可立的學生。”影月道,“卑職聽聞袁公之子袁樞也牽扯其中,而此人與錢謙益交情匪淺。故而就算那些人不想救錢謙益,為了袁樞也只能連帶拉他一把。”
鐵面御史袁青天。在萬曆朝就曾因忤逆皇帝被罷職閒居二十六年。按照大明的傳統,受罰越重,聲望越高,可想袁可立的聲望之隆。
泰昌元年起復之後,袁可立逐年升遷,在天啟年間為登萊巡撫,節制東江、朝鮮,策反奴兒哈赤姻婿劉興祚,令金人羞怒難解,因此不肯給袁可立在《明史》立傳。後來清帝乾隆以袁可立、劉興祚故事為藍本,創作了崇禎因金人反間計而殺袁崇煥的作品。
黃道周是袁可立的得意門生,袁可立是黃道周的恩師。為營救恩師的兒子,黃道周自然義不容辭。
黃道周一旦出手,天啟二年那一科的進士有許多人都不能旁觀。
比如:同為袁可立得意門生,且在朝中仍有人望的倪元璐、祁彪佳、蔣德璟、李明睿等人,以及國變前致仕,如今尚在的馮元飆,還有與皇太子殿下關係匪淺的王徵王葵心。
再者,黃道周的影響力不止於此。
崇禎初年次輔錢龍錫涉袁崇煥一案,部擬當死,正是黃道周三次上疏,最終改為發配定海衛。雖然錢龍錫遠在寧波,但他一日不死,就一日還有號召力。固然不足以起復原官,卻足以聲援自己的救命恩人。
兩廂一比,錢謙益對頭們用的那些小伎倆似乎就有些不夠看了。
“不過姐姐啊,那些人為何堅定相信:只要阻止李明睿執掌大理寺,就有把握殺掉錢謙益呢?”影月旋即又丟擲了一個讓陸素瑤皺眉的問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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