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曰廣最終還是見到了崇禎帝。
吳甡那日與姜曰廣商談良久,姜曰廣也沒有隱瞞,將南邊重臣的態度如實相告。這些訊息自然快馬送往登州,因為朱慈烺是在登州上岸,返回萊州。
朱慈烺既然不願意當操莽那樣的亂臣賊子,當然不能故意阻撓姜曰廣覲見皇帝陛下。否則以南臣們的智商,說不定真的會搞出“清君側”之類作死的事。不過掌握了江南動向之後,朱慈烺倒是放心了,顯然南面仍舊處於低智商糾結中,東林黨叫囂著要發兵北上迎回聖駕,而掌握兵權的鳳陽總督馬士英卻不是傻子。
所以馬士英派出了宋應星,與姜曰廣一同前往萊州,看看皇帝行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崇禎帝早就想見姜曰廣了,只是顧及到兒子的情緒,並沒有立刻同意。為了安撫姜曰廣,崇禎在行宮中讓人找來歌姬,唱了一場崑山腔。姜曰廣夾雜在一干勳戚之中,也出席聽了曲子,遠遠見了崇禎一面。
這無疑表示皇帝如今身體健康,情緒穩定。
姜曰廣回到官驛,當即就命人傳書南京,通報了這個訊息。只是他也夾雜了些許私貨,將崇禎帝安排崑山腔解釋為“帝或有南幸之願而未可成行”。這無疑大大刺激了以忠臣自詡的東林黨,紛紛送來奏疏,表示願意散盡家財,迎皇帝南下。
“表忠心也就罷了,此時還不忘彈劾馬士英擁兵自重不肯勤王。”朱慈烺看了這些奏疏,不禁哂笑。
孫傳庭道:“殿下,東林不足為慮。當慮者,鳳督麾下諸將。”他頗有感觸道:“宋應星為鳳督使,然則連侍衛都是借姜曰廣的,這是馬士英有心要告訴朝廷:他已經難調治下一兵一卒了。”
朱慈烺笑道:“我朝以文治武二百年,現在的總督卻連個表章都不敢上,還要用這等暗語麼?”
孫傳庭卻不像是開玩笑。認真道:“殿下,若是上了表章,恐怕有人立時就反。”
朱慈烺一個激靈,正色道:“猜疑自古是君臣大忌。”
孫傳庭當然知道說人謀反是多麼嚴重的事,但於公於私,他都不能袖手不理。孫傳庭正要分說,只聽朱慈烺又道:“我自然是信孫督的!國家承平時尚有人謀反。何況如今亂世。有些個人手裡有幾千兵便以為了不得,不將督臣放在眼裡也是常事。”
孫傳庭鬆了口氣,知道自己會錯了意,心頭也覺有暖流。
“劉澤清被羅玉昆打散了魂;高傑一路逃來,根基未穩。這兩支人馬,肯定是不敢亂來的。至於黃得功、劉良佐。孫督可知道否?”
“黃得功此人武勇少謀,是虎將而非良帥。”孫傳庭道:“若說他會附逆謀反,臣以為未必。不過若是有人用大義誆騙他,他卻極易上當。”
朱慈烺笑道:“看來是個莽撞人。”
孫傳庭也笑道:“正是。”頓了頓,孫傳庭又道:“劉良佐此人我也不甚知之,不過他是鳳督麾下重將,擁兵十萬眾。若是馬士英有所忌憚,該是在此人身上。”
朱慈烺問道:“如今駐紮哪裡?”
“壽縣。”
朱慈烺起身道:“鞭長莫及啊。”
“也分身乏術。”孫傳庭道:“如今清兵佔據北京,李自成西逃。我軍還要鞏固山東,南邊事恐怕難以支應。”
朱慈烺又問道:“若是真有人存了大逆之心,會如何做?”
孫傳庭略一沉吟:“擁立新主。”
在明末,想自立為王是很不容易的事。只有李自成、張獻忠這樣一窮二白的反賊,才會不得已而為之。即便如此,李自成非也曾希望能有個朝廷的冊封。順利過渡一下,這樣會為他取得大義上的支援,減少士人的牴觸。
那些手握兵權的將領,就算真的要造反,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好生想想萬一兵敗,又會是何等下場。從這兩方面考慮。與其自己扯旗造反,不如擁立一個傀儡,簡單安全,轉圜餘地又大。關鍵時刻還可以丟擲去當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