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四輪馬車碾過聊城城門口的石磚,徑直往城裡去了。馬車車廂上懸掛著
“大明禮部”的官牌,顯出它公車的地位,沿途官民人等無不退避。作為東昌府的府治,本也有六部公車往來,但這輛公車卻沒有去府衙,而是在進城之後便轉了彎,直到惠安坊的坊門前才停了下來。
一個老婦人站在坊門口,見了公車過來,嚇得差點回避,但猛然間看到馬車車窗裡緊貼著一張熟悉的面龐,連忙湊了上去。
車門吱呀一聲開了,從車上跳下一個身穿鵝黃衣裳的女子,那女子先朝老婦人抿嘴一笑,旋即輕快地跳轉身,對車上的同伴們道:“我先回趟家,吃了午飯便去府衙找你們。”車廂裡傳來鶯鶯燕燕的笑語,無不是讓她快去快回。
黃衣少女走到前面御者座前,甜甜笑道:“謝謝陳伯。”
“黃小姐客氣了,可要小老兒等會來接?”那陳叔咧嘴笑道。
“不敢不敢,”黃小姐輕笑道,
“這都已經是貪了公家便宜。”
“這算什麼,兩把草就抵了的事。”陳伯不以為然地笑道:“既然如此,那小老兒先去府衙簽到了。”
“陳伯好走。”黃小姐側到一旁,看著馬車在前頭調了個頭,方才轉過身拉住那老婦人的手,欣喜道:“真沒想到又見著趙媽了,你在這兒等了多久?”那老婦喜極而泣,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抬手抹在衣袖上,道:“不久不久。姐兒如今也是官人了。快些進去了,老爺、奶奶從前兩日就盼著呢。怎沒個包袱?”黃小姐笑道:“包袱得到了府衙一起開箱。下午才去取。爹孃身子如何?家裡如何?”
“一切都好得很吶。”趙媽一邊領著黃小姐往坊裡走去,一邊道:“當日奶奶親自來找我,說要讓我回來,真是天也亮了雨也晴了,整個人都好了。不過不知道為啥。現在官府不讓籤身契,只能籤合同……不管怎麼說,總算是回家了。就是不見兔兒她們,也不知被髮賣去了哪兒,是不是還活著。小姐,就前頭。院裡有歪脖子棗樹探出來的就是咱們新家。”黃小姐頗有些近鄉情怯。
原本以為可以逢休沐日便能回家,誰知沒多久自己就升了官,調到了府上。
又過了兩個月,竟然直接調入了禮部下面的文教清吏司。從那兒以後,自己可就再沒回家見過母親,都已經四個月了。
這四個月的變化真可謂是翻天覆地。非但爹爹戴罪立功,升了東昌知府,家裡搬到了聊城。
母親還將以前家裡的老家人找了回來,想想這趙媽從小帶著自己長大,感情深厚,能夠重逢真是大喜事。
只可惜與自己情同姐妹的兔兒、果兒,卻不知道去了哪裡。據說罪官的家奴都充入了宮中執役。
卻不知道是真是假。身在官場,又是女官,要格外小心,不敢打聽,只好藏在心裡。
趙媽上前推開了門,高聲叫道:“老爺,奶奶,大姐兒回來了!”黃小姐打量著這座小院。
中間是塊五步長七步寬的小天井,正對大門的是主屋,兩邊有廂房。跳過主屋就該是廚房、柴房所在的雜院了。
雖然與當初住的縣衙不能比。但比罪官院的條件好到了天上去,看著就讓人心裡泛出暖意。
“娘!”黃小姐喜滋滋叫道。黃氏從主屋裡出來,快步走來,拉起女兒的手,盯著女兒臉盤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