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清哪裡對不住這些人!忘恩負義的豬狗!”多爾袞撕扯著新到的《歸南集》,重重扔在地上,又跳上去踩了幾腳,終於耗盡了全身力氣,氣喘吁吁地站在原地。
他現在有些後悔接手濟爾哈朗留下的亂攤子了,一邊是族人強烈要求加重刑罰,一邊又是漢官的逃亡。
如今已經到了每天都有漢官突然消失的狀況,而且還都是有資格上朝的高官,至於下面六七品的卑官更是不知道逃了多少。
在原歷史劇本中,緝捕逃人法是在佔領江南之後釋出的惡法。那些逃人總不能逃出海外去。
而現在大明還有半壁江山,全面與清軍佔領區域接壤。外有明軍接應,內有金鱗會和保護傘宋弘業,逃亡成功率自然要高出許多。
蘇克薩哈和武拜侍立在階下,相對無語,不敢在多爾袞氣頭上勸他。尤其是蘇克薩哈,本來就反對多爾袞重新出來執政。
在他看來,滿清寧可退出關外,也要先將內部一統,誠如當年黃臺吉的套路。
只有自己坐穩了帝位,八旗一心,才能入關圖謀天下。然而在到嘴的肥肉面前,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理智捨棄的。
八旗入關不過半年,許多年輕子弟都已經不願意披甲從軍,而希望能夠做官。
對於弓馬立國的滿洲人而言,這無疑是自毀根基。然而那些求著做官的滿洲子弟也沒說錯:總不能一直讓那些靠不住的南蠻子治理百姓吧?
這話雖然也對,但如果滿洲兵力不足,幾十萬綠營和漢軍,難道還會乖乖為他們打仗?
所以無論是濟爾哈朗還是多爾袞,都不可能答應這點。而是再三強調:滿洲諸申只能從軍。
只有力不能及、體弱不堪的諸申,才能從學為官。這種得罪人的話,現在都得多爾袞來說,因為濟爾哈朗已經帶著兩黃旗和兩白旗的力量往陝西去了。
“傳命愛星阿,讓他看好那些漢官!”多爾袞虛弱無力道。整個人都癱坐在椅子上。
他自己也不相信愛星阿能看住大門,那些北京的地頭蛇不知道藏了多少暗渠,隨時能夠將人從城裡偷出去。
“主子,奴才覺著,這些蠻子實在靠不住。”武拜上前道:“咱們人口也實在太少,不如。把人全都送到關外去,看誰還能跑得了。”多爾袞眼中射出一道兇光,泛起殺氣,嚇得武拜連忙將頭埋了下去。
他道:“這話休得再提!這豈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咱們要走麼!如此一來,人心渙散,誰還肯賣命!”武拜連忙請罪。
蘇克薩哈道:“主子。武拜雖然思慮不周,不過咱們也的確人太少。原本以為明朝那些蠻子膽子小,只要咱們打出‘為明討賊’的旗號,他們就會跟咱們站在一邊。現在看來卻是錯了。反正咱們已經佔下了陝西,不如跟李自成聯手,到時候以黃河為界,但凡南面的地方都給他。”多爾袞微微思量。
道:“這事不忙,讓濟爾哈朗把攻勢放緩些,看李自成與張獻忠誰家贏了再說。你剛才說了‘為明討賊’,倒是讓我想起一個人來。”蘇克薩哈不知道多爾袞想到了誰,躬身侍立一旁。
“我這兩天總覺得明朝定的漢奸名錄有些問題,剛才突然想到了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多爾袞撐著扶手站起身,走了兩步,猛然回頭道:“是洪承疇!這上頭為何沒他名字!”蘇克薩哈一愣,道:“殿下,這份名單若是因為十三日收糧而起。那麼洪承疇在南路領兵……”
“不對不對!”多爾袞搖頭道:“孫之獬、金之俊官不甚高,與十三日收糧也是無涉。為何他們名列其中?洪承疇為大明所叛將帥中地位最高者,在我大清又是出謀定策之輩,沒有他實在說不過去。”蘇克薩哈道:“主子,就怕是借刀殺人之計。”多爾袞仰頭閉上了眼睛。
仔細回憶起自己所知道的關於洪承疇的每一副畫面。在他的記憶裡,先帝黃臺吉有一天訴說自己入主中原的志向,各旗武將紛紛表態,要為陛下破關而入,攻下大明江山。
然而黃臺吉卻是冷笑道:“就靠你們?你們就像一群瞎子,連入關的路都找不到呢!朕倒是得了一個嚮導,引朕入主中原的嚮導……”那嚮導就是洪承疇!
多爾袞也知道,黃臺吉之所以不重用洪承疇,就是因為此人太過鋒銳,只有時機成熟時才能啟用。
去年明朝國變,正是大清千載不遇的大好時機,也的確如黃臺吉所預言的那般,洪承疇在入關前後出謀定策,迅速開啟了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