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六年八月底,滹沱河一戰過去了二十日,在這個動盪的時代,已經足以被人遺忘。
在藁城血戰的地方,樹立起一座巨大石碑,由十餘個石匠將陣亡將士的姓名按照籍貫分類刻了上去。
他們的遺體被深埋在不遠處的小山崗下,能夠望見遠處的滹沱河,也算是前有照後有靠的風水寶地。
朱慈烺在頭七日上親自在碑前上了香,又出席了超度法會,主要卻是為了讓觀者得以心靈慰藉。
至於東虜兵的屍體,全都火化成灰,撒入地裡,一者挫骨揚灰是明人對敵人最大的咒罵,二者也是避免酷暑天發生傳染性疾病。
根據宋弘業的情報,藁城之戰逃亡計程車兵回到北京後,崇文門內的正藍旗駐地一片哭聲。
多爾袞被氣得昏倒在武英殿上,兩黃旗的索尼鰲拜等人在散朝之後聚首一堂,至今探聽不到當時他們在議論些什麼。
也難怪,足足有一代滿洲人不曾吃過敗仗的苦頭,尤其是拜在明軍手裡。
又過了數日,宋弘業報說現在兩黃旗想發兵南下,但是多爾袞堅持將主攻方向放在西北,等待與李自成決戰。
據說蘇克薩哈和武拜——多爾袞的心腹大將——在宮內與攝政王密議整日,肯定是他們讓多爾袞決定堅持既定方略。
因為這次多爾袞格外謹慎,具體說些什麼一樣無從探知。在情況尚未明朗之前,朱慈烺已經做好了隨時撤離真(定)滄(州)一線。
只要退回山東,清軍要顧忌西邊的李自成大軍,肯定不會大軍南下。如此這般態勢,就等於是將當初李自成的苦惱交到了多爾袞手上。
只是前者是要防東邊的吳家鐵騎,現在是多爾袞要提防西邊的闖逆大軍。
多爾袞最終不肯讓兩黃旗撿漏子,他還是堅持認為殘明的兵力不過爾爾,只要出動一支萬人大軍,很快就能撲滅殘明。
只有數量超過二十餘萬的李自成大軍。才是滿洲真正的敵人。這種從數量上判斷威脅強弱的做法,讓朱慈烺鬆了口氣,也對多爾袞多了一分不以為然。
“放著我們這邊積極、弱小的敵人不打,去跟那邊消極、強大的李自成耗,多爾袞眼光不過爾爾。”朱慈烺對著地圖,第一次輕鬆笑道。
尤世威卻認真道:“他也別無辦法。臨陣分兵本就是兵家大忌。分多少更是問題。分得少了,無異是自尋死路;分得多了,原本他在李賊面前就處於弱勢,就算他肯,其他人也不肯。”
“一旦我們退回江南,隔江對峙。多爾袞更是佔不到半點好處,徒然勞民傷財,還給李賊有了可乘之機。”李昌齡也道:“就算他硬吞下山東、江北,李賊一旦東進,他就得吐出來。”其他參謀紛紛附和,為多爾袞找了許多不能南下的理由,讓知道歷史原劇本的朱慈烺不免苦笑。
誠如後世史家所言。滿清能得天下充滿了偶然性,各種隱藏在現實浮冰之下的因素接連而起,讓這個總人口不過百萬的半封建半奴隸制政權奇蹟般地統治了超過一億人口的龐大帝國。
無論朱慈烺對滿清如何警惕,只從現在的情勢下看,沒人相信滿清能夠成為中原正朔。
即便是最悲觀的人,也不過是認為清明共存,劃江而治,西北有李自成的順朝,重演宋遼夏三國鼎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