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蕪湖出產的蘇鋼,樊家的鋼料就是要比別家的好。鐵模鑄炮之所以直到現在才被人試出來,也是因為之前用的鐵模材質不佳,鐵水進去就起泡了,所以還真的只能讓樊家賺足銀子。
許家福捐的這十萬斤蘇鋼,測試下來完全達到了樊家鋼的水準。許家福先喝了口酒,方才定住了神,道:“殿下,小人得了《實驗法論》一書之後,大受啟發,全力實驗之下,終於找到了接近樊家鋼的配方,才造出瞭如今的許家鋼。”朱慈烺點了點頭。
《實驗法論》的作者是技工學院的一名學生,名叫薛書言。原本是個秀才,為了免費吃住才進了學院。
他將各種實驗方法總結出來,編成此書。從技術上看來無甚創新之處,但在思想卻有著跨時代的意義,從今以後的各種實驗,尤其是材料科學,都有了大致的指導思路,再不至於讓人無從著手了。
此書中同時也提出了對各種測量單位的要求,刺激了公式化的推廣。正因此,朱慈烺在接見了許家福之後還要接見薛書言,以茲鼓勵。
“說到鋼料,其實裡面的道理大家都知道,手法也不是什麼秘密,就是配方不好搞。”許家福嘿嘿笑道:“我讓人從每一個小處著手,足足六百爐,終於試出了這個配方。請殿下恕小人斗膽,小人是想借殿下的名頭,在徐州開個鐵廠,願意奉一半的乾股給殿下。”——面帶豬相,心中嘹亮。
朱慈烺微笑相對,也不說話,讓許家福心中著實忐忑了良久。
“你倒是有些意思,”朱慈烺笑道,
“這種投獻之事,不是該找太監的麼?你倒直接找到孤這兒來了。”許家福也不知是真聽不懂還是假意不知道,仍舊樂呵呵道:“殿下,找太監投獻不過是少些地方上的麻煩,逃些課稅。照小人看,國朝一斤鐵才收十五分之一的鐵稅,不值當染上那身搔氣。”朱慈烺微微點頭。
無論哪朝哪代,百分之六點六六的鐵稅絕對算是輕的。然而仍舊有絕大部分鐵商都在逃稅漏稅,那個樊家不肯多賣,也是顧慮到與公家交易,太容易落下漏稅的把柄。
“小人覺得,當今國家沒錢,正是因為冶鐵氾濫!”許家福臉上突然騰起一股正氣,讓朱慈烺頗有些不適應。
“歷朝歷代,哪有國朝這般皇恩浩蕩的?”許家福氣場全開之下,倒是也有幾分魄力。
他朗朗背誦道:“故宋元豐四年方才廣開民坑冶鐵,卻要十中抽二。國朝在洪武十八年就盡罷官鐵,大開民營,而且十五稅一,後來更是定下了萬斤鐵三兩銀的鐵稅。若是這還不滿足,真是不當人子!”朱慈烺點了點頭,對這人的政治覺悟十分滿意。
不過以他的經驗,凡是說話高調的人,辦事卻未必可靠,仍要考察其行,不可輕易結論。
“小人以為,當今國有內賊、韃虜橫行,國庫乏用,正該是將鐵業收歸官營之時!”許家福換上了剛才的笑臉:“如此官家用鐵,自然要多少有多少,價錢也都降下來了。鐵稅更不會外流,白白肥了那些無君無父的殲商。”朱慈烺繼續點了點頭,原來這傢伙還真是個花小錢佔大便宜的人物!
只要鐵業國營,他雖然奉出了一半的股權,卻在官府保護之下得到了整個大明境內的壟斷市場——即便有黑市私鐵,那也是極其可怖的市場佔有量。
這和那些高調禁海,私下做海貿的沿海豪族沒有絲毫區別。
“鋼鐵勢必會成為一個國家的命脈。”朱慈烺端起酒盅,:“我也是願意將之收歸國家。”許家福臉上笑意盎然。
“不過嘛,嘉靖元年,僅僅廣州和惠州的鐵產量就有一千八百五十八萬斤。十年的時候增至貳千七百六十三萬斤。是萬斤!”朱慈烺強調了單位,仍舊笑吟吟地看著許家福:“你不覺得你的胃口太大了點麼?”許家福的笑容徹底凝固,渾然想不通為什麼堂堂皇太子殿下,竟然會去關心廣州、惠州那種地方的鐵產量!
而且還是嘉靖時候的!他自信做足了功課,卻也沒有留意那麼冷門的資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