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 二十天
猙獰的血疤從下顎骨一直延伸到脖頸根部,再往下,就是大片大片的腐蝕傷。重白附專克毒蛇,足以讓皮肉綻裂,甚至擴散到腰腹,接近銜接鱗片的位置。
因為沒有足夠的靈力維持完整的人形,蝰只能以人身蛇尾的模樣依靠在樹幹上。
他不能這樣直接回妖族。此次的傷太過嚴重,在時局緊張的前線只能徒引恐慌,甚至還會激起某些有心之輩的揣測妄想,企圖趁火頂替。
蝰抻手扶在樹皮上,彎著腰,接連緩了好幾口粗氣依然覺得呼吸短促。他閉了閉眼,索性完全舍棄人形,變成了一條紫色的小蝰蛇,並不是真身那樣堪比群山,礙於靈力短缺,只有兩指粗,一米多長。
小蛇掩進灌木叢裡,嗅著草藥的氣息匍匐往前,腹部的鱗片和傷疤摩擦過落葉和泥土,留下了點點猩紅的血跡。
蝰時刻警惕著周圍,卻還是在緩慢爬行的某個瞬間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的沙沙聲響。
有人踩在葉子上。
他猛地停在原地,支起腦袋辨認方向,隱約覺得那腳步聲十分耳熟。
若是這時候被傘家人抓到,同送死無異。
蝰立刻俯首貼地,加快爬行速度,沿著聲音相反的方向快速移動。
傘南循著血跡一直找,依照路線發覺他是在往山頂月崖的位置去。於是腳步躍起,直接閃身到斷崖,打算在終點堵他。
蝰瞥見面前驟然出現的人影,神經一緊,當即就要掉頭往回爬。但傘南速度太快,已經直接朝他伸出了手,企圖捏著腦袋把他抓起來。
“蝰,我知道是你,我不是想傷害你......”
傘南極為小心地按著蝰的腦袋,但架不住那難以控制瘋狂掙紮的蛇尾,擺動之下,啪得一聲猛甩在傘南臉上,手背也在混亂之中被蝰狠狠咬了一口。
“嘶——”傘南疼痛突起,怕下意識摔傷著了蝰,便只能鬆了力道,轉而死死捂住傷口。
而趁著他毒性發作的間隙,蝰迅速脫離控制,再度爬遠。
傘南急忙點穴壓制,又掏出隨身攜帶的解藥飛快服下,然後趕緊繼續去找蝰。
他極為熟悉尋霧山的地勢,便緊緊跟在蝰身後,沒靠太近,也沒離太遠,將蝰驅進了一處洞穴裡。
眼見避無可避,蝰索性在山洞深處直起大半個身體,回頭緊盯著站在洞口的傘南。一雙濃紫色的尖銳豎瞳在黑暗裡浸泡血光,蛇信反複嘶鳴,迸發出即將攻擊的警告。
傘南抿了抿嘴唇,知道逼急了他隨時都有可能同歸於盡,於是在山洞邊緣停下了腳步。
他緩慢蹲下身,開口很輕,盡量表達自己的無害:“我真的沒想傷害你,你別怕。”
接著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急忙翻開自己的衣領,掏出了那片佩戴許久的蛇鱗。兩手捧著,低在接近地面的位置,方便蝰能看清楚:“這是你給我的鱗片......”
“你說過我可以來找你的,”傘南哽了哽喉嚨,看起來很緊張,“你,你還記得嗎?”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算近,光線也極端昏沉,但蝰還是格外清晰地辨認出了自己的蛇蛻。可依然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分毫未動,只是略微眯了眯眼睛。
傘南頓了聲,半晌之後見他依然毫無反應,便只好把鱗片收回去,又從懷裡掏出來幾個小藥瓶,整整齊齊碼在了洞口前的草地上:“我不進來,我、我把傷藥放在這,你自己取好不好?”
“紅瓶子是外敷,白瓶子是內服,綠瓶子是重白附的相剋藥,每天服一粒,會好得快一點......”
傘南看著遠處一動不動的蝰,囉囉嗦嗦地交代完,無奈之下又猶豫了好幾秒,才慢吞吞地退出視線。
蝰再捱了一段時間,才試探性地往洞口爬,探出了半個腦袋。
偏過頭,看見傘南正在洞口不遠處的位置打坐:他的蛇毒不是擺設,有解藥也得折騰個好一陣。
雖然驚訝於傘南的行為,但還是秉著不用白不用的心態,用頭頂的角蹭開藥瓶的木塞,仔細嗅了嗅,確認沒摻另外的東西,便用尾巴捲起來,帶進了洞裡。
直到夜色降臨,傘南依然在打坐,似乎沒有要進來抓他的打算。
蝰於是把自己盤曲起來,縮在山洞最深的草垛裡,閉眼休憩。
他本身警惕很強,睡眠也很淺,卻因為疲憊太甚近乎昏迷,甚至沒有察覺出傘南在半夜走進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