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霆川頓了頓,說:“來東江之後,我就讀了寄宿制學校,可以說,這輩子我見過我父親的次數屈指可數。”
程鳶又震驚又心疼。
都說單親家庭的孩子不幸運,會缺失很多愛,但父母齊全的雙親家庭,也不一定好過。
一個打小就沒見過幾次父親的孩子,就算有父親,也不會覺得有父愛。
這種莫名的距離感,讓兩個在空間距離上離得並不遠的父子,變得疏離,甚至仇視。
“我父母他們結婚後,收入都是分開的,我母親的歸我母親,我父親的歸他自己。”陸霆川說:“或許是我父親礙於面子吧,不想花我母親一分錢,但家裡的開支他都會安排好,並且承擔了家裡幾乎所有支出。我母親的資產,他一點沒有染指,包括還房貸,他也沒讓我母親花一分錢。我母親打小被我外祖父慣壞了,對於理財,她一竅不通,外祖父去世後,她就把所有資產交給我父親管,但我父親既沒有拿去做投資,也沒有花一絲一毫,我母親給他多少,他都放著,我母親要,他就拿出來,從來不過問她拿去做什麼。”
程鳶突然問:“這算一箇中年男人笨拙的愛麼?”
“不清楚,但起碼算一個不懷好意的男人沒有突破道德底線,還算有擔當吧。”
“你母親就沒有問過你還房貸的事嗎?”
如果陸母知道,一定不會讓陸霆川那麼苦。
陸霆川卻苦笑著搖頭,“有時候我覺得我父親是一個特別矛盾的人。他對我母親很冷淡,但家裡有事,他又不想讓我母親擔心,甚至就算告訴我,也不會告訴我母親。如果不是他下臺的事鬧得人盡皆知,我想他對我母親一定能隱瞞就隱瞞。房子是他們覺得對我有愧,才全部登記在我名下的,如果我父親沒出事,還這些貸款不成問題。”
“但他出事了,並且不想讓你母親知道貸款成為了你家裡的經濟壓力?”程鳶問。
“對。我母親知道我父親出事後,當場暈了,受打擊後幾天都沒緩過來,人差點抑鬱。她從小順風順水,沒經歷過大風大浪,出嫁之前有我外祖父,出嫁之後有我父親,時時刻刻有人給她撐著一片天,她從來沒經歷過這些。我父親下臺,她覺得整個家的天都塌了,這時候誰還敢提房貸的事。”
程鳶如夢初醒,“所以你是在家裡最危機的時候,扛起了家裡的負債。”
陸霆川說:“差不多吧。但六套房,不是開玩笑的。我父親也覺得對不起我,選擇去一家鎮裡的二甲醫院當了院長,從頭開始。”
程鳶看著陸霆川,“領導,沒想到你年紀輕輕,經歷還不少。”
陸霆川卻說:“不算什麼,已經比大多數人幸運了,起碼父母雙全,家庭還算和睦。”
程鳶卻吐槽說:“我覺得你更像父母愛情的犧牲品。”
陸霆川冷嘲一聲,“愛情的犧牲品?愧疚和贖罪的犧牲品還差不多。”
“你是說平白無故讓你背了一身債麼?”
“不是?”
程鳶搖頭,“可能有,不過我看到的是領導你的擔當和責任感。你沒有因為和父母關係不好就怨恨他們,也沒有在家庭有難的時候撒手不顧。你說你的外祖父、你的父親都很疼愛你的母親,你又何嘗不是呢?陸阿姨問你什麼,你都不說,事業有困難不說,身體不舒服也不說,你不也是不想讓她擔心嗎?”
陸霆川淺淺地看著程鳶,隨即撇過頭,看向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