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幫助蕭布衣說話,輕輕握住楊廣的手,口氣中若有深意,楊廣擰起眉頭,卻是想著什麼,半晌才道:“蕭布衣,你不是說還有個故事?”
“第二個故事好像是書中記載,倒也簡單。”蕭布衣說道:“有臣向一個皇上奏曰,天下大荒,百姓沒有糧吃,很多餓死,而皇上問道,那為什麼不吃肉呢?”
蕭布衣說到這裡,還是臉帶微笑,楊廣卻是霍然站起,怒不可遏道:“此為惠帝紀記載,那是個昏君,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無知之輩,你提起他來,可是在譏諷我不知民眾疾苦嗎?我即位之日,就是大赦天下,免除天下全年租稅。我才一登上天子之位,就實施聖人之治,推心待物,每從寬政,我重修大隋律,取消了先帝晚年制定的全部酷刑,你蕭布衣難道不知?你若不知,大可去看看歷代律歷,哪個有我制定的寬宏大量?罪不及嗣,既弘於孝之道,恩由義斷,以勸事君之節。歷代哪個君王有我知道的清楚?我在位多年,寬免減降租稅數不勝數,月餘前大赦天下你難道見不到?我煞費苦心,只為大隋一統,南北融合,華夏揚威,四海統一,你把我和晉惠帝比較,無知至極。”
蕭布衣辛苦打的知己底子一下變成了無知至極,倒是面不改色。只是見到楊廣氣憤失望地樣子,沒有惶恐,居然有點歉然,“回聖上,臣無此意。臣想說的是,百姓不知道聖上的心思,聖上有時候也不會知道百姓的心思。聖上想著大業,百姓卻只為吃一兩個饅頭就很開心興奮。正所謂燕雀安知鴻鵠之志。聖上志向遠大。百姓如何知曉?可百姓和布衣一樣。就是因為不知道不理解聖上遠大的心思,這才有所怨言……”
楊廣聽到這裡,已經臉色緩和下來,蕭皇后也是跟著站起,輕聲道:“聖上,布衣是個粗人,沒有那些大臣的花花心思。你多想了。”
楊廣冷哼了一聲,拂袖離去,蕭皇后慌忙跟隨,要走時候,回頭向蕭布衣笑笑,輕輕的擺擺手,好像讓蕭布衣放心的樣子。蕭布衣站在那裡,想說地話沒有說完。有些無奈。覺得自己有些失敗,可宮人們卻都是為這個不知死活地校書郎捏了一把冷汗,他們從來沒有見到聖上如此開心地時候。可也很少見到聖上如此暴怒,可聖上如此暴怒竟然對校書郎沒有責罰,也算是極為罕見的事情。
天氣日寒,道上行人稀少,不得已出門的也是行色匆匆,為生計奔波。
蕭布衣漫步在東都古城,只想讓紛飛的大雪清醒下稍微有些熱的頭腦。
他被楊廣的一頓斥責說的啞口無言,無可置辯,他只能重回秘書省,暫時地放下鷹狗之書,看看大隋的歷史。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很瞭解了楊廣,此人奢侈鋪張,窮兵黷武,好大喜功,不顧民生死活,還要妄想征伐高麗,可楊廣訓斥他的話讓他有些觸耳驚心,讓他覺得自己對這個楊廣還是霧裡看花而已,這實在是個很複雜的人。對於史書他並沒有看的過於詳細,可他粗略的看看後就已經知道,楊廣並沒
其詞,他說的竟然都是真的。
楊廣地確想實施聖人之治,文帝楊堅在位之時,原來地大隋律過於嚴格,不要說連坐,就是盜邊糧者,一升已上皆死,家口沒官這條可見刑法苛刻。文帝晚期甚至展到盜一錢都是死罪的地步,讓世人莫不人心惶惶。楊廣即位後,新大隋律已經寬容了太多,暫停執行十惡之條,廢除連坐之罪,重新修訂新律說什麼,朕虛己為政,思遵舊典,推心待物,每從寬政就是表達了仁政的思想。楊廣怒喝蕭布衣所言,竟然基本都是正確地。
至於大赦天下,減免錢糧,修撰典籍,恢復隋文帝晚期已經基本廢棄的儒學,展科舉制的措施,都算是英明之舉。這還不包括眾所周知的開運河等壯舉,從這些小事都可能看的出來,楊廣此人也曾嚮往著仁君明君之路,而且很是積極的付諸實際,不過蕭布衣注意到了一點,所有的一切如果在大業五年戛然而止的話,這個楊廣絕對算得上千古名君,仁政不過是到了大業五年,後來的事情就有了轉變。
所有的一切從征伐高麗開始變了模樣,蕭布衣想到這裡,心中嘆息,緩緩的搖搖頭,心中有股悲涼之意,不知道為楊廣,抑或為世人,還是為自己?
楊廣說三日後殿試,過了升官,如今已經過了兩天,蕭布衣知道他的隨心所欲,倒也沒有太指望什麼,秘書省的工作對他而言,已經可有可無,去了和沒去一樣,眾人都是畏懼的眼神望著他,除了虞世南外,倒很少有人和他攀談。
大雪紛飛下,胖槐長睡不起,楊得志卻是早早的去找袁嵐詢問經商方面的事情,蕭布衣現楊得志做生意方面也有一套,倒是放心他和袁嵐交流。他這次卻是去尋找李靖,過了封凍的洛水後,突然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前面晃動下,入了一旁的慈惠坊,蕭布衣微微心動,暫時把去尋善坊的念頭放到一邊,跟著那人進了慈惠坊。
蕭布衣腳步輕盈,雪地亦是悄無聲息,跟在那人的身後,那人並沒有察覺。
那人在寒雪天氣裡,竟然還是穿的很單薄,抱著肩膀,很是寒冷的的樣子,穿街走巷,來到一個土屋子前面。說是土屋子,不過是依靠旁邊大宅的房簷。用木頭和泥草搭建起來屋子,屋頂估計是搭地席子,大雪壓下來,屋頂都凹陷下去,可見屋主的拮据。
房門是沒有的,也是個草簾子代替,那人掀開草簾子,閃身進去。只怕風雪吹到了屋子裡面。
蕭布衣輕步的走到屋子前。目光中有了感慨。立在屋子的另一側一動不動,卻是聽到裡面索索的聲響。
“小弟,你好些了嗎?我給你帶點吃的回來了。”問話的聲音輕柔,帶有關切,赫然是個女子地聲音。
“姐姐,我好些了,我。我還不餓,我不想吃飯。”回答地是個小孩子,聲調中帶有顫抖。
蕭布衣知道小弟就是小弟,那個被他從水中救起地孩子。他知道婉兒和小弟會貧困,可是他也沒有想到二人如此貧困,天寒地凍,二人就一直住在這裡?
“哎喲,爐火滅了。小弟。你冷嗎?”又是一陣忙亂,不一會的功夫,青煙冒出了屋子。想必是婉兒在忙著生火。
“不冷,不冷的。”小弟牙關都有些打顫,咯咯的聲響,“姐姐,我不冷的,我沒用,我不能去撿枯柴和碎炭了,姐姐,我……”
陡然間小弟的聲音沒了,只有婉兒的啜泣,“小弟,你在說什麼,是姐姐沒用,姐姐不好,姐姐不能讓你過地好一些,姐姐……”
接下來的聲息被抽泣聲取代,蕭布衣木然的立在門外,雙眸閃亮,微有心酸。
過了片刻,婉兒突然‘啊’的一聲驚呼,“小弟,你怎麼又燒了,好燙。你,你現在怎麼樣?”
“姐姐,我好冷,我又好熱。”小弟顫聲道。
婉兒急了起來,“小弟,你怎麼不說,我去給你請醫生。”
“姐姐,不要,”小弟急聲道:“我們沒錢,我挺一會兒就行了。”
“這怎麼能行,錢我有,你不用擔心,好好待著,我一會兒就回來。小弟,你不要怕。”婉兒說完後,風風火火的衝了出來,小心翼翼的合上簾子,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卻沒有見到一旁的蕭布衣,可見心情地急切。
蕭布衣微微猶豫下,本想跟去,轉念一想,還是掀開簾子走了進去,小弟問道,“姐姐,你怎麼回來了,你,你是誰?你是大哥哥?”
小弟有些瘦弱,雙頰通紅,有氣無力,見到蕭布衣進來異常驚喜。
“小弟還記得我?”蕭布衣有些詫異,微笑道。他一眼掃過去,這個家地情況已經一目瞭然,地上插著三根棍子,支著房頂的席子,日用物品都是破破爛爛,就小弟身上蓋著的被子還算厚實,他身旁一個瓦罐,一個火爐。蕭布衣想到婉兒地動作,想起這瓦罐可能就是小弟的飯菜,婉兒捧著瓦罐在懷中,想必是捂著怕涼了。火爐的炭火燃起來,旁邊還有些木炭,都是燒過一遍,多半是大戶人家倒出來,小弟或婉兒去扒出來可用的碎炭再次使用。
這個家可用一貧如洗來形容,蕭布衣微微心酸,蹲了下來。小弟睡著的地方鋪著木板,上面鋪著破舊的麻布,蕭布衣見了,輕輕止住了小弟的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