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那老闆早就做好了準備:以兩倍的速度,不慌不忙地鑿出兩個冰球來——如果口令有誤或者回答的慢了……杯中恐怕就只是那個晶瑩剔透,一眼就能望穿的普通冰球了。
之前他還在心底琢磨,如果鑿出了帶號碼牌的冰球,交給了並非地下世界來賓的普通人,要怎麼樣讓他注意不到號碼牌並順利回收呢?答案比想象中的還要簡單:只要手上的速度夠快,在電光火石之間交換一下,讓對方拿不到那顆特別的冰球就是了。發現了這個格外幼稚的真相之後,姬霄心底也是覺得有些好笑。
這時候,面前的中年男子剛握住冰鑿,突然抬起了頭,眼神望向姬霄,似乎是在用目光詢問著貴客的稱呼。
“影子。我行走江湖的外號叫影子。”姬霄回答道。
這是他上次來的時候就想好的名字了:可惜,上次來的時候,這中年漢子好像並不怎麼在意自己的代號——他也只好把這個想法埋藏到了心底。
那時候,遭受玄盟天羅地網般的追捕,自己只能生活在陰影當中,苟且度日——這就是他起了這個代號的原因。
絲毫不知來賓底細,也不可能遭遇過相同境遇的酒吧老闆,自然不會妄自揣測客人這個稱呼的來頭:是學生時期腦子裡面妄想的一場夢,還是什麼殺手組織的代號,亦或者是什麼其它麻煩事情……他只知道,名字就是名字。作為調酒員,只要遵守規矩就好了。
然而,冰球也是這七號入口的一道麻煩規矩,是迎接者和來賓都要去遵守的一樣東西,想到這裡,老闆帶著歉意笑了笑,點了點頭,手中冰錐已經朝著那冰塊紮了下去。
既然必須要走這個流程,就讓自己的動作快到極致!
只見那人手中冰錐飛也似的扎向那塊長方體寒冰,連續在一條直線上扎穿幾下,分割出了一方小些的,包裹著號碼牌的冰塊。
不僅如此,一般人做這種細緻手工活的時候,都巴不得藏進深山老林的密室裡,聚精會神在這一樣事情上面,生怕分心而傷了自己的手……但這個來自地下世界的調酒師不同,他不但沒有專心,還很是自信地將目光,移到了別處。
雙手在冰冷的清水中沐浴一瞬之後,他左手用兩指捻起寒冰,儘可能讓這冰塊免受自己體溫的影響,一邊鑿著冰塊,一邊介紹道:
“進入地下世界的‘門禁鑰匙’——號碼牌,就在我們的這顆手工特製冰球裡。”說著,在昏黃卻恰到好處的燈光的聚焦下,通透的冰塊中心有著一樣應該是號碼牌的物事,在微微閃爍著光芒。
老闆一邊望向姬霄的方向,一邊介紹著,手中的寒冰卻在掌心中不斷翻轉著,似乎是在用觸覺感受著這冰塊的每一點細節。
光靠觸覺,不靠視覺確認,能夠直接鑿出來一顆冰球?姬霄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對方手中的那塊堅冰。
怎麼可能……應該只是一個嚎頭吧?
正當姬霄這麼想著的時候,老闆的手,突然動了。
“冰球在美酒的浸泡下,一段時間之後,自會慢慢消融……如果先是來享受一段美好時光的客人,大可以慢慢品嚐這杯酒,等它自然融化……”
那中年老闆,小胡茬上面的嘴唇,如同在唸叨著繞口令一般,不斷地以極高頻率嗡動著;偏偏他的吐字又極其清晰,簡直就像是個什麼專業播音員一樣。
不僅如此,在嘴裡快速介紹著同時,他握著冰錐的右手,舞動的速度,比這隻快不慢。
手腕,拳頭,冰錐,這三樣幾乎在當下結為了一體的三樣東西,以相同的頻率,在空中抖動著……定眼看去,冰錐的金屬錐身,旁邊點綴著一道道殘影!
如果說右手是如同機械一般精準地保持著頻率,卻又如同藝術家一般毫無規律地奔放著,那左手……那左手,簡直不是能用言語形容的東西。
右手按照心中所見,精準地鑿去或左或右或上或下的每一塊多餘的冰塊的稜角,而左手,則是默默無聞地配合著:既要配合右手的高速,也要配合著一道玄妙的韻律,不斷旋轉著冰塊,露出未曾雕刻過的一面,更要用手掌和冰球接觸的那點零星面積,確認著手中冰球的每一點細節……
嘴快,右手快,左手更快……即便有視野餘光的輔助,也令人難以想象,到底要多少年的苦功,才能練就這麼一道不看冰塊本身,盲雕的技藝!可想而知,姬霄此時此刻的震撼,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