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忘錄是用電子裝置書寫的,在空中虛點打字,只會在空氣中留下印痕:不像在白紙上記事,即便記事的那頁被撕掉了,也能辨認出撕掉一頁的痕跡,也能橫持鉛筆,塗抹下一張紙找到消失的字條在寫下時必然留下的印痕……既然是在空氣這張「紙」上書寫的,又怎麼會留下半點痕跡呢?
他開始看向垃圾桶,垃圾桶,一個常年散發著不潔氣味的地方,他從未如此迫切地需要這個汙穢的東西:一來,是他需要看到那裡面的果皮和瓶子,向自己,向他人證明今天早上的一切確實發生過;第二,是這難以置信的一切,已經讓他的胃開始絞痛,有了一種強烈的嘔吐感。
「嘔……」看到空無一物,換上新的,乾淨的垃圾袋的辦公室垃圾桶,莊風忍不住抱著那個無蓋垃圾桶乾嘔了起來。
等他抬起頭來,看向辦公室玻璃上的倒影才發現,鏡中的人,臉色更加蒼白,看起來也更加虛弱,更加無力了。
他緩慢地扭動手腕,手環上投出的燈光,隨即聚焦到了他手腕轉向的方向:在那裡,辦公室的門仍是上鎖的,門上的某個小巧機關,還沒有移動過。
這是一間密室。
自他進來以後,沒有人再進來過。
沒有人進來過,那垃圾桶裡面的垃圾袋是誰換掉的?手環裡的資料,是誰篡改掉的?還是說,從頭到尾,這些都只是自己的幻覺?
你作為一個醫生,潛意識中最為抗拒這種事情的發生。但同樣作為一名並不平庸的精神科醫生,你最清楚了:出現這些症狀,出現嚴重的幻覺,意味著什麼……
你有沒有注意過鏡子裡的自己?
聽到幻覺裡的這句話,瀕臨崩潰邊緣的莊風,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看向辦公室玻璃鏡面裡的那團並不算清晰的人影。
也許是因為光照度的緣故,也許是因為清潔工擦乾淨了辦公室玻璃的另一側,鏡面裡的倒影顯得格外清晰。
莊風用迷惘到接近遲鈍的思考能力,發現了一個讓他屏住了呼吸,幾乎窒息的事實。
他抬起頭來看鏡子裡的倒影,鏡子裡的倒影……沒有抬頭。
「啊!」莊風發出一聲怪叫,管不上潔白無暇的白大褂會被沾汙,見了鬼似的,雙手雙腳並用,向後爬去,直到後腦勺狠狠地撞在了辦公桌的桌角上。
疼痛瞬間讓他的大腦一片清明。
「你很怕我嗎?」鏡子中那個人的嘴動了動。
這個聲音,不是從腦海裡傳來的,而是……從玻璃的另一側傳來的。
腦海裡精神分裂出的另一個自己,居然真的成了……另一個自己……這怎麼可能?
莊風突然意識到什麼不對:鏡子裡,不,鏡子另一側那個謎團重重,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很有可能,就是解決這一切問題的關鍵!
「別跑!」他低聲喝道,開啟門鎖,走出了辦公室,走進了看不見人影的夜色當中。
黑暗之中,手環的光亮因電量保護熄滅,只有隔壁監控室門縫裡露出的微光,能夠讓莊風在漆黑之中看到這個人的輪廓。
他突然發現,這個人,就像是什麼在醫院裡失散了的孿生雙胞胎兄弟,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穿著一模一樣,但是,是長髮……
顧不上在這片黑暗中繼續「找不同」的遊戲了,莊風下意識地抓起對方的手腕,試圖用審問情報時常用到的那個手段來質問對方。
最簡單的測謊方式,在摸到手腕脈門的瞬間,把脈……
抓住那個和自己酷似的長髮男人手腕時,對方身上那寬大的白大褂,手腕部分的衣袖也隨著重力的作用,自然而然地向下滑落。
在那衣袖之下,莊風愕然發現,對方的手腕上,竟有一隻飛撲的猛虎,一片栩栩如生的紋身!
「想要裝成我的樣子,功課未免做的太少了,這紋身……」正當他說到一半時,定眼看去,紋身竟在黑夜當中不翼而飛!
什麼!莊風正要驚撥出聲,抬眼看去,一片溫熱的鼻息,粗重地噴在了自己臉上。
老虎,比活人大得多,臉也遠比自己大的老虎,它額頭的王字,緩緩地頂住了自己的額頭。
捕食者,露出了制霸食物鏈頂端的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