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的沐浴,在漆黑一片的房間當中,用皎潔的月光摻上一絲充滿了煙火氣息的深夜霓虹,勾勒出了一個孤高的背影。
又是你?
「又」這個簡單而富有深意的字眼,讓錢德勒在心底琢磨了很久。
看向前方那個並不熟悉的背影,他完全無法在腦海裡聯絡起面前的這個聲音,無法回想起面前的是什麼人。
對方知道自己的身份,而自己一直追到這裡都一無所獲——這絕對算不上什麼好訊息。
抱著試探性的心情,錢德勒輕咳一聲,故作鎮定道:「當然,又是我。」
他裝出一副自己也摸清了來者底細的模樣,可要是開起了燈,任誰都能從他那飄忽的眼神中看出來,這不過是一番謊話。
現在,他倒是由衷地感謝起這場斷電了。
試探,只有進一步試探,才能抓住對方言語當中的破綻,從而得到資訊,錢德勒在心底想道。
那個背影在月光中似乎顫抖了一下,不過直覺告訴他,那並不是身份被識破的恐懼,而是看穿了自己幼稚把戲的嘲笑。
房間內沒有燈光。事實上,一路走來,視野所及之處,幾乎都沒有光亮。
斷電還未被修復:在這昏暗的環境下,僅憑藉著遙遠的月光,在一個人側後方能夠看出來的東西,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不遠處那人穿的,看起來是一套黑色的禮服,月光映出一對沒有沾上半點汙漬的雪白手套……看樣子,這一路上是什麼痕跡都不會留下。
天逸公司開這麼一個宴會,顯然不是什麼預先計劃好了的事情,但如果事先沒有任何計劃,自然不會有人能夠策劃一場,以這個宴會的安保漏洞為基礎的侵入。
那麼,怎麼會有人像這入侵者那樣,自由自在地翻找著自己想要的資料……簡直,簡直像……就像是在自家書房翻看閒書一般悠閒?
難以置信,真是難以置信!錢德勒在心底感嘆道。
衣物只是一層外在的偽裝。看清了這人的打扮,可錢德勒還是完全沒有辦法想起對方的資訊來——所有顯著的個人特徵,紋身傷疤之類的東西,先不說這個人身上有沒有,即便有,也被禮服嚴嚴實實地護在了裡邊,不讓人瞧見。
光憑一個髮型……還是髮型的背影,想要認出生人來,簡直是無稽之談。
錢德勒沒有發問,那人也不說話,就像無視了自己這個不速之客一般,淡然地翻看著手裡的一個個資料夾,尋找著自己所需要的資料。
望著一個無言的背影,在令人窒息的沉默當中,錢德勒不禁開始思索這場對話最終的走向。
對方沒有做任何聲音處理,也沒有帶上任何面罩……這一點,細想下去的話,能讓所有人處於相同境地的人心驚膽戰。
一個處理了路上所有監控錄影,所有指紋的人,真的會放一個聽過自己聲音,見過自己真實面貌的知情者、目擊者離開嗎?就算是最魯莽無知的傢伙,也該知道「不要放走目擊證人」這個道理。
莫非是……
殺人滅口?
看著那雙穩定到了極點的雙手,錢德勒的心底不知為何浮現出了這麼四個大字。
有了死的威脅,懷抱著對於生的慾望的錢德勒,不由自主有些緊張起來,沉重地嚥了一口唾沫。
冷靜……冷靜下來……對方在力量上顯然比不過我……莫非是像剛才那樣,藏了什麼刀子之類的致命手段?這樣的話,只要不靠太近,再找到一件趁手的兵器,我獲勝的機率還是很大的……
似乎是完全猜透了自己的想法,頭也不回的那人,不但沒有任何尋找武器的想法,甚至還淡淡給出了一個建議:「檔案室還真難找到什麼趁手的東西,如果力量夠大的話,我建議你直接把一個金屬櫃子抽出來——擋子彈擋刀都挺好使。」
就算錢德勒·強森原本有著和這一模一樣的想法,被這近乎挑釁的話語正面擊中之後,再也無法對自己的自尊心視而不見,伸手探向房間裡唯一敞開的金屬櫃檯了。
開玩笑,只要沒有帶槍,在這個距離,這個力量差距面前,有刀又算什麼!他在心底怒罵道。
然而,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憤怒,無非是極度恐懼下,為了不讓自己失態的一層偽裝色——只是內心想要拼命逃離恐慌的寄託。
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後,恐怖對他的侵蝕,前所未有地深了。
錢德勒的呼吸,也從最開始的悠長而自信,逐漸化為一道道急促而面紅耳赤的低喘——他簡直快要透不過氣了。
雖然雙方再沒有半句對話,沒有半點目光接觸,可隨著時間流逝,他只覺得自己的勇氣也像沙漏裡的沙子一般,沉了下去。
忍無可忍的他,為了打破這一僵局,終於再次發話了:
「你……不打算滅口嗎?」
話裡的潛臺詞不言而喻:像你這麼謹慎細緻的人,不可能會留下目擊者這樣巨大的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