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聽到庫帕的來意,一直到醫院門前,姬霄都沒回過神來。
現在回想一下,在那麼一個早上還豔陽高照的天,傍晚就一陣狂風暴雨電閃雷鳴,簡直像是老天爺也在為什麼人抹淚。
“我想了想……不管怎麼說,你得在場,”庫帕握著方向盤,轉頭對剛上車的姬霄說道,“你的義父……他……病情很不妙。”
那又如何?詩化這段回憶,將離別的日子當作是有特殊意義的一天,也絲毫不能減輕記憶當中的哀傷,反倒是更加刻骨銘心地將痛苦留在了心中一個很顯眼的地方。
就像腳心被灼傷一般,只要還沒有倒下,還在不斷向前走著,就會一遍遍地重新感受當時的痛楚,直到麻木。
“記住,我從來沒有帶你去過醫院,而你也從未……唉……”庫帕說到一半,有些話語似乎說不出口,在腦海裡颳了半天,也翻不出半個合適的句子來說下去。
“按照規章來說,你在那精神病院裡,是不應該知道這件事的……但是,這未免太不人道了些……”最後,庫帕緩緩說道。
解釋完一切,他也找不出半句安慰的話語,只是將腳下的油門又踩緊了幾分。
姬霄一直以為,死亡離自己很遠。
即便是《淪陷區》裡的死亡,由於距離感,也顯得那麼輕飄飄的,漂浮起來,自覺地飛到了九霄雲外,沒對他造成太大的困擾。
“不是有錢嗎……療程不是還在繼續麼……不是已經更換成最好的醫療團隊了麼……”姬霄喃喃道。
庫帕只覺脖子緊了緊,他有些不知從何升起的羞愧感,讓他不敢轉頭去看身旁的姬霄,只是默默伸出右手,將車子裡的暖氣又調高了幾度。
坐在飛速向前奔去的車子當中,雖然暖氣的風直吹姬霄的面門,但他仍不住地打顫:第一次,死亡竟離他如此接近,坐在車中看向窗外,想象著於父的面容,他竟有種自己像是在幾步之外看著一個已經踏入鬼門關的老人不斷回眸的感覺。
“別想那些不吉利的,別想那些不吉利的……”他連聲自責道,努力想要清空腦海,什麼都不敢去想。
雖然車邊揚起的水花幾乎可以濺到側面的窗戶上了,但這到醫院的短短一段路程,坐在車內的姬霄,感覺就像是過去了一萬年之久。
在擔憂和不捨的煎熬中,醫院到了。
“……跟我來,”庫帕探頭看了一眼,尋得個無人經過的時機,走了出去,從口袋掏出一張門卡,輕車熟路地帶著姬霄走進了員工通道,“這邊走。”
到了門前,庫帕似乎想起什麼,止住了腳步,讓開了一條路,伸手示意姬霄自行進入病房內。
“我得去把監控錄影清楚一下,”他解釋道,還不忘叮囑幾句,“記得鎖門,我會盡量為你爭取時間。”
話音剛落,庫帕便不見了蹤影,姬霄摸進病房中,看見裡面除了義父空無一人,也是鬆了一口氣。
房間裡的病床微微仰起,老人的雙手一上一下地搭在小腹的位置,隨著呼吸緩緩起伏,睡得頗是安穩。房間內,只能看見病房控制面板所發出的微微燈光,還有從窗外打進來的一道道雷光。
在這種氛圍中,姬霄先是遵從庫帕的指示,到床頭按下選單上的某個案件,鎖住了房門,然後從旁邊抽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雙手按在床邊,聽著滴答的雨聲,端詳著老人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陷入了一種奇妙的平靜感。
突然,一隻掌心充滿著老繭的粗糙的手,搭在了姬霄的手背上。
“是醫生麼……”老人看向天花板,呢喃道。
姬霄只覺眼眶深處有些溼潤,咬緊牙關,用顫顫巍巍的聲音回道:“是,是我,義父。是阿霄。”
“噢!”老人有些喜出望外,右手從姬霄手背上抽回,搭在床上,試圖坐直些。
姬霄有些不忍,上前雙手扶在老人肩膀上,託了一託,幫他坐了起來。
“快,”老人的手指指向天空,搖了搖,“把燈開啟,讓我好好看看你。”
姬霄也忘了這是在個沒什麼光亮的夜晚,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隨即站了起來,開啟了燈。
就在他站起的瞬間,耳朵無意間捕捉到了老人帶著些許抱怨意思的喃喃自語:“你們兄弟倆,都好久沒來看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