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無疑是在逃避,用死亡來逃避現實,他經歷過心變,又怎甘自己如此懦弱行事!
心神恍惚間,卻有一縷幽香襲至鼻尖,少年下意識輕嗅,卻是讓其體內的血液流動加速,心跳劇增。
以前老乞丐帶他出去乞討時,不僅僅只是要飯,時常帶著他這丁點兒大的孩子流連於東城的花街柳巷巷口,老乞丐自是消費不起,只是去過過眼癮,往往看到青樓楚館,滿樓紅袖招的場景,臉上總會露出猥瑣而又陶醉的神色,甚至噙動鼻尖,空氣中瀰漫的脂粉香氣也讓他如此如醉。
那時候荊無淵小,脂粉香氣也聞過,但就是不明白為何老乞丐會露出那般神情來。
但此時,一股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撲鼻而來,少年終是有了那麼一絲理解老乞丐了。
這縷幽香與他小時候嗅的脂粉香氣截然不同,不如那般濃烈市儈,只是純粹的香,清新淡雅,卻又餘韻綿長。
但,當他察覺到這股幽香是來自面前這位大師姐時,少年神色一滯,趕緊屏息,但這馨香卻彷彿能直接略過他的嗅覺,直接傳至他的腦海裡,刺激的他體內的血液隱隱在沸騰。
先前還蒼白如紙的臉上,此時卻像是充了血一般,紅得跟個猴屁股似的。
以往乞討時,在人來人往的街道巷口,頂著無處不在的厭惡鄙夷的目光,各種嘲弄譏諷的笑聲,他都能做到心如止水,面不改色,而此時,面對紅葉,他緊張到心亂了。
畢竟是人際交往關係極為淡薄的少年,如今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兩人又是如此近距離接觸下,也無怪乎少年會羞澀到臉紅的尷尬地步。
心臟砰砰跳動個不停,他緊張到手足無措,靠在床圍上的身體,有些坐立難安,有心想要遮掩自己的窘態,卻發覺自己渾身已然動彈不得。
輕撫在胸口的那隻瑩白素手,雖讓他感覺到舒心溫暖,但更多的卻是一股沉重的壓力。
他已經欠了紅葉一個天大的恩情,又怎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照料呢?而且紅葉對他越好,反而會讓少年覺得自己會欠她更多。
自己一個乞丐出身,卑賤如螻蟻的人,拿什麼來還?
一聲‘謝謝’,滿懷感激的話語,與救命之恩相比,顯得多麼的蒼白無力,此時若說出來,說不定會徒惹人恥笑。
這份恩情,豈是‘謝謝’二字,就能抵消得了的。
說到底少年的內心還是太過於自卑,以至於他與紅葉同處一屋簷下都會感到沉甸甸的壓力。
他自覺像自己這種人就該混跡於窮苦貧賤之流,不該出現在紅葉這般天之嬌女的視線裡。即使偶然出現了,也該遠遠的躲開,生怕髒了別人的眼。
如今紅葉細心的照料,不僅讓他感覺不到絲毫的舒適,反而沉重的壓抑讓他幾欲窒息。
如果現在他還能動彈,定會撒腿遠遠的逃離這裡。
雖說,少年現在已經不是乞丐了,但他還有身為乞丐的自覺,他怕自身散發出的汙穢低賤氣息,會玷汙了紅葉師姐的美好與聖潔,又因‘羞澀、虧欠、自卑’等各種複雜的心理,他的身體開始一點一點的往後縮,躲避甚至是在抗拒,那隻輕撫在自己胸口的瑩白素手。
只為自己能夠輕鬆一點,不再感到那麼壓抑,只為自己能夠緩解自己的尷尬,只為能讓自己覺得能少欠一點恩情,只為能拉開一點點,他與她之間的距離。
此時此刻,少年不由得又想起了當年那個帶走荊落雪的神秘女子,無比清晰的一句‘你不配’,可謂是深深的烙印在了他本就卑微的心上。
一抹苦澀於心間迴盪,將他此時的窘迫之意壓下不少。
紅葉驚豔的笑意,猶如曇花一現般短暫,皓齒微露間,便隱於唇角,少年低垂著頭顱,自是沒看到。
她將那先前放下的瓷碗又端了起來,拾起一勺湯藥,遞於少年嘴邊,道:“先把今天的藥喝了吧!”
少年渾身動彈不得,自知無法拒絕,只得鄭而重之,道了一句‘謝謝’後,便將紅葉一勺勺遞過來的湯藥喝了下去,只是臉上羞窘之態從未斷過。
當然了,少年此時的一聲‘謝謝’只是針對於紅葉喂自己喝藥這份情,至於救命之恩如此深重的人情,少年自知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他只能默默的記在心裡,只待日後能有機會償還。
紅葉但有所求,他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便是少年的決心。
——
面前之人的種種表現,紅葉只覺得他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無論是其低垂的腦袋,閃躲的目光,或是僅因些微的親近動作便能讓他羞澀到臉色發紅的窘態,都足以證明這一點。
少年那一雙猶如幽泉般的眸子,乾淨而澄澈,絲毫沒有先前她看到的,那令人身魂顫慄的嗜血殺意。
紅葉不禁暗笑自己太過於疑神疑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