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怪說走便走,揹著一個空水缸轉身就往下山邁步,熟練至極。
趙牧靈看得出來,老怪早就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逃離這裡,準確得說,是想要暫時逃離此時的柏樹木人,其實,就連趙牧靈自己也對此時的木人老友不禁有些敬而遠之。
老怪才剛剛轉身,卻發現被身後的籬牆結界攔住了去路,木人笑道:“去哪裡?澆水的事先不著急,難得同行一路,咱們一起下山…!”老怪惹不起也躲不起,只能規規矩矩聽話留下,木然作旁觀之狀,比木人還要更像木人。
面對老朋友的霸道強橫,趙牧靈無可奈何,也沒想多管,因為此時此刻,趙牧靈所有的心思全都在眼前的靈根樹芽之上。
趙牧靈只見眼前嫩綠淺黃的樹芽張開了一對子葉,當木人將老怪背後水缸裡的黃泉之水牽引而至,相距還有丈許之高時,樹芽竟然朝向面前被木人操控的水流自己扭動起來,似乎對自家廚房水缸裡挑來的水極其渴望。
趙牧靈鬆手讓開,水線流下,靈根樹芽沐浴在黃泉之水中,枝莖搖動,葉片舒展,所有的黃泉之水一點一滴全都被吸收進入泥土之中,轉瞬之間,竟然又有一對新葉萌芽。趙牧靈喜不自勝,甚至比從青羊山上醒來,發現自己還活著時更加高興。
看著黃泉之水一點一滴全都滲進泥土之中,新萌發的一對葉芽逐漸膨脹,可是依舊未能抽展,趙牧靈又開始心急起來,更不想離開。
木人收手,看見趙牧靈的神情,笑道:“黃泉之水雖好,卻也不能多,現在幼苗新發,一天一缸水便已經足矣。”趙牧靈依然不為所動,眼見獨苗生長,曾經家鄉小鎮滿目瘡痍的山河終於有了一點生機,觸動太深,關心極切。
木人轉身走到老怪身邊,又說道:“老朋友?難道你想要一直留在這裡麼?你的真身依然留在外面,還是早些離開得好,以免有不測發生。
“等你到了靈臺境,神識凝結成種,自然就能一身兩用,裡外用心,真身本體行動的同時,靈識也可分身於這片山河之中,到時候只要你的神識足夠強,你想在這裡呆多久就呆多久,想顧看多久就能看顧多久。”
趙牧靈木然點頭,眼神依然不捨。木人也無奈嘆氣,作為和趙牧靈相伴一十三年的老友,木人最是瞭解北山山腳這片果林對於趙牧靈意味著什麼,這條靈根不僅讓趙牧靈賴以生存活到如今,更是趙牧靈和姐姐趙椿曾經大半的回憶和過往。曾經的姐弟倆每天天還沒亮、夜雨剛剛停歇就會從小鎮南邊出發,一路北行到山腳下,幾乎要到晌午時分才會回家。
如今家已經不在,茫茫天地已無歸處,果林也只剩下了一根獨苗,這也是趙牧靈所剩不多的留戀之處了。
趙牧靈又沉默注視了一陣之後,木人又對身邊的老怪使眼色,木人面龐之上不見五官,卻有一道神意比眼神目光更加矚目,射入老怪眼中,與老怪神意相通,老怪想假裝沒有看見都不行,想了半天,咳了咳,說道:
“趙小子,你這棵靈根雖然稀奇,可是它並不是這片天地之間最先生根發芽的仙草靈根…!”老怪話說一半留一半,半賣關子故意惹人饞思。
果然,趙牧靈立即轉過頭,問道:“仙草靈根?是真正的仙草靈根…?”
老怪看了一眼木人,滿臉邀功請賞的表情,笑道:“確實是真正的仙草靈根,準確地說,是遠古遺留下的仙草,只是現在還不知到底是什麼仙草…!”
木人趁機說道:“哦…?遠古遺留下的仙草?那我倒要見識見識,說不定還是我的老相識,那…我們趕緊下山去看看吧…!”
趙牧靈心有牽掛,卻如明鏡,一眼便看出木人和老怪一唱一和,自然明瞭是木人想要勸自己下山,反正下山是遲早之事,趙牧靈就沒有再多留,最後看了看眼前的樹芽,語重心長道:
“活著不易,我們各盡其力吧…!希望果林長滿北山之際,能再和姐姐一起上山…!”趙牧靈說完便與木人和老怪二人一起下山,靈根樹芽在雨中舒展,並無任何回應。
下山之後,從前小鎮北方的那條河已然蕩然無存,望山橋已經不知所蹤,趙牧靈在山腳駐足良久,再看山上,山依舊,景已逝,人已散,昔日那條山道也已經破損不堪。
木人安慰道:“過去的風景已經看過,期待將來吧!說不定機緣得當,等到這株靈根花開滿山之際,它也能凝聚靈智,到時候花好人團圓,一切都可期…!”
趙牧靈點頭如啄,心聲呼喚半天之後小鯉魚才姍姍而來,像是換了一副性子,一直安靜地待在趙牧靈的肩頭,行了一路始終一字不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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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牧靈走在前方,幾人始終相隨,小鎮北方的麥田雖然倖存下來了一部分,可是眼中滿目荒蕪,今秋已無累累秋實之景。
一行人一路到了小鎮青龍街北的街口之處,趙牧靈和胡嬰初次相識正是在此處,那日胡嬰問道,趙牧靈為其指路,兩人一個向北,一個向南,同道而不同行。雖然那時趙牧靈還沒有開竅,但是卻清楚地看見,胡嬰懷中之劍無聲自動,胡嬰離開之時緊抱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