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峨眉,小步邯鄲。趙牧靈緩緩抬頭,只看見一雙連裙襬都斂不住的長腿,當其一步跨過柴扉院門,四面景色忽異,山河頓改,原本的梅林幽谷頓時變成了一座巍峨高山,梅花落雪變成了真正的漫天飛雪,周圍已無他人,就只剩下了趙牧靈和麵前現身的女子兩人相對。
兩人立於高山上的一處平頂,四面風雪如刀,寒意透頂,女子步步走近,遠山柔水惹人妒忌,柔情中尚帶著慵懶,清冽的梅香也撲鼻而來,看似可親,沒有一點敵意,但是趙牧靈卻一眼也不敢多看,連忙又向女子俯下身見禮。
因為此刻,趙牧靈已經分不清眼前所見的景象到底是真是假,身下的高山居然比崑崙還高、更險,當寒意侵透全身的時候,趙牧靈也感覺到了一股死氣始終圍繞著自己,一切都是由眼前的女子所帶來。
而趙牧靈心中一清二楚,自己在這個女子面前無論做什麼,都不可能更改女子想要做的事情,唯一有心有力、所能做的,就是聽天由命,只不過趙牧靈此時向女子俯身行禮,是敬天,卻不由天,更不順命,哪怕是死…!
女子腳步踏碎雪花的簌簌聲音步步臨近,趙牧靈心中萬分忐忑,僅次於七月十五那日站在一步登天的千道梅面前,幸而此時從四面襲來的寒意和殺氣,已然將趙牧靈的身軀和神意都凍僵麻木,讓趙牧靈還能夠在女子面前站直身軀、屹立不倒、心神不散。
只見女子的腳尖又出現在眼前,終於聽其開口說道:“嗯…還不錯...!至少有膽子承認你是他的徒弟…!如此…就足夠了…!”女子慵懶的聲音之中盡是溫柔,似是春日化雪一般,當其語落,眼前的雪嶺高山又重新變回了清香陣陣的梅林幽谷。
趙牧靈瞧見幾根珠潤玉滑的手指出現在自己面前,立馬便自己起身,沒敢讓女子來扶,起身之後後退了一步,然後又再作了一揖,謝道:“多謝前輩提點…!”然後又才起身。只見在女子後面,除了侍女浣青之外,又多出了一個女子,也是身穿侍女服飾。
趙牧靈沒敢正眼打量自己面前的女子閣主,雖然只看了一眼,但是已經知道,乃是天地造化、難得一見的美貌,面貌比聲音更加年輕;只是方才眼前景色忽改,不知到底是什麼神通,低頭隨意瞧了一眼身旁的米湯,但是米湯卻神色如常,似乎並沒有發現剛才眼前的梅林變成了另外一個地方,再一看其他人,似乎都沒有發現剛才四周景色的轉換。
“難道是我的錯覺…?可是剛才的寒意和殺氣又是怎麼回事…?那座山真的存在嗎…?”趙牧靈躬身而立,可是面前的女子閣主遲遲沒有再開口,似乎正在看著自己,而身側的米湯居然十分難得地安靜而立,既沒有開口亂說,也沒有打眼亂看,更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哦…!原來如此,還有這樣的開竅之法,也就只有他才能想得到了…!咦…!你體內似乎還有一位老朋友…?”女子單手扶腮,一直盯著趙牧靈,終於又一次開口,聲線始終慵懶不驚。
趙牧靈卻是心驚不已,居然有人能只憑打眼一看,就看出自己是如何開竅的,而且趙牧靈也更加確定,眼前這位女子閣主必定和師傅千道梅是舊識。
只不過趙牧靈還未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在其身上就突然長出了密密麻麻的根鬚和樹芽,瞬間就在趙牧靈身側的另外一旁凝結成了一具木人身軀,正是木白送給趙牧靈的木人傀儡。
然而,此時趙牧靈並沒有控制木人傀儡,而是木人傀儡自己動了起來,趙牧靈能清楚地感覺到,木人傀儡之中出現了一道意識,熟悉無比。
木人傀儡和趙牧靈一般高,並無五官,卻能時時散發神意,先是對趙牧靈以神意一笑,然後才對趙牧靈正面所面對的女子抱拳說道:“千秋回影,好久不見…!”
趙牧靈嘴角一笑,瞬即收斂不發,心中暗道:“我就說,之前的那具木人分身已經被師傅那根髮絲吸走了所有的神意和生機,怎麼還能再拿出來,果然是一具新的分身。哎…!讓老友為我如此費心,看來得和他再多喝幾回酒才行了…!
“只不過,沒想到在進門的屏風上面看見的‘回影千秋’四字,居然就是這位閣主前輩的名字,叫‘千秋回影’麼?真是別出心裁的名字,到底是姓‘千’,還是姓‘千秋’呢?
“看樣子,這位小姑娘應該就是這位閣主前輩千秋回影的徒弟了,她既然叫千莫尋,那閣主前輩也很可能是姓‘千’了,只是…都…是姓‘千’麼…?”
趙牧靈神思歸來之時,發現自己居然一直面對著面前女子————閣主千秋回影的長腿,慌忙之間趕緊轉移視線,可是視線卻不由控制地一路向上遊移,將面前的女子身軀從下到上細緻地打量了一遍,才發現千秋回影居然比自己還要高出不少,而千秋回影也恰好眸光一笑。
一瞬間,趙牧靈和千秋回影正眼相對,心神難守,趕緊又低下了頭,雖然一時心慌意亂,但是有了木白的木人分身在身旁,心中很快就安定下來,心道:“多虧了木白見多識廣,既然都是老朋友,閣主前輩又如此溫柔,應該不會為難我吧…!”
趙牧靈一邊暗自揣摩,千秋回影一邊看著趙牧靈淺笑,而站在門口的千莫尋也一直打量著趙牧靈。
當千莫尋一看見木人現身,一丁點兒境界都沒有,而且只是站在趙牧靈的身側,居然就敢拱拱手就罷了,瞬即便對木白不客氣地說道:“哪裡來的小樹精,也敢在我師傅面前擺這麼大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