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實悶聲說了句,翻個身,給劉槐花留個後背,顯然是不想再和老伴叨叨。
其實江建民他爹名叫江石柱,但因為本姓老實在村裡出了名,因此,村裡長輩和同輩都喚其江老實。
“我咋就折騰出人命了?”
劉槐花覺得自己冤得慌,明明她是為了這個家好,為了江家的香火著想,怎就得不到兒子和老頭子的理解?
心中有怨,劉槐花忍不住在江老實背部接連拍打兩下,一臉尖酸刻薄:“要是那敗家玩意兒生不出男孩,你老江家就等著斷子絕孫吧!”
不成想,隨著她語落,江老實忽然坐起身,揚手就是一巴掌,黑著臉雙眼圓瞪:“你再說一句試試?”
他是老實人沒錯,話少也沒錯,可這不代表他沒脾氣。敢詛咒他江老實斷子絕孫,那
就別怪他上手招呼。劉槐花被打,怔愣好一會,而後撲向江老實,倆已做了爺奶的中年人就這麼在炕上撕扯在一起。
“當家的,你還是過去看看吧。”
李翠蓮聽到公婆屋裡的動靜,實在做不到置若罔聞,她推了推身旁的男人,說:“咱們會有兒子的,等我養好身子,總能再懷上的。”
然,江建民躺在炕上卻沒動:“睡你的,不用管。”
他爹他娘沒抱上孫子,心裡都憋著股子氣,讓兩人打上一架,相互間出出氣,這家裡明個才能太平。
屋裡靜寂好一會,李翠蓮的啜泣聲時斷時續響起:
“我知道你心裡也在埋怨我,可我這肚子不爭氣,這幾年一生一個丫頭,就是你啥都不說,我自個心裡也不好受……可是不管怎麼說,”
“丫頭也是條命,我這做媽的既然把她生了下來,就萬萬做不到把她丟掉,當家的……三妞是個有福的,你看她明明差點沒法來到這世上,”
“結果還是被我給生了下來,緊跟著她沒氣兒,卻被夏夏給救活了,再就是今個夜裡,你把她丟到山上……”
“別說了!”
江建民截斷媳婦所言,心裡亂得不想多說一句話。有福?要他說,三丫頭就是個命硬的,從出生到今夜,在鬼門關走過來走過去就是不走進去,這是執意要留在他家紮根,日後不知會不會克家里人。
想到這,江建民腦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只見他起身,直直地看著李翠蓮:“送人,把三丫頭送人,想繼續把日子過下去,就把三丫頭送人!”他目光灼灼,待李翠蓮從他所言中回過神,
不由神色痛苦地望眼睡在她一旁的小閨女,須臾,她將目光挪向江建民:“一定要送出去嗎?三丫頭這麼小,送出去有人要嗎?萬一收養她的那戶人家對三丫頭不好,可該怎麼辦?”
荒年裡人人吃不飽,有的地方沒他們這邊好運,河裡水位上漲能灌溉農田,然後種植莊稼等候收穫,如此一來,這些地方怕是會有不少人餓死,就這樣的境況,誰家願意收養別人的孩子,而且是一個丫頭片子?
打定主意,江建民自然不會退縮:“你就沒想過三丫頭是個命硬的,這要是因為她克著家裡人,到時你後悔都來不及。”
李翠蓮怔住了!命硬?三丫頭命硬,是這樣嗎?
良久,都不見李翠蓮做出回應,江建民抬手在媳婦眼前晃了晃:
“你好好想想我說得對不對,三丫頭先是腳向下頭朝上,害得你差點難產沒命,接著她一生出來,你大出血……翠蓮,三丫頭咱們不能要,聽我的,咱把她送得遠遠的,對,送到城裡,這樣她被人撿到,或許還能過上好日子。”
慢慢的,李翠蓮眼睫顫了顫,接著她嘴角噏動,問:“三丫頭真能被城裡人撿到嗎?她真能過上好日子?”
江建民連連點頭:“能,一定能,三丫頭一定能過上好日子。”
然而李翠蓮卻不再說話,約莫過去七八分鐘,李翠蓮轉頭定定地看著小閨女,輕拍襁褓,方做聲:“等……等三丫頭過了滿月……對,等三丫頭過了滿月再送去城裡,成嗎?”
猶豫好一會,江建民抿了抿,點頭:“好,聽你的,三丫頭滿月後,我抱她去縣城。”李翠蓮流著淚輕應了聲,而後,她摟住襁褓中的閨女,再度無聲垂淚。
……
饑荒依舊在持續,不過對於大梨樹周圍村落的人們來說,日子算是不太難過。
“夏夏,你就要去京市了吧?”
再有一個星期就要期末考試,葉夏週末昨晚作業,牽著弟弟的手兒來到爺爺奶奶家玩,這會兒姐弟倆坐在奶奶燒得熱乎乎的炕上,
陪著兩位老人說著學校的趣事,不料,忽然聽到奶奶問這麼一句,葉夏先是一怔,旋即甜笑著點點頭:“下個星期四就走。”
星期三是期末考,週四出發前往京城參加交流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