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簸的路途比預料中的要複雜艱難,肅蘇提著馬韁韁繩手搭涼棚於額頭,仰望遠方的天穹,天穹的盡頭一道若隱若現的山脈起伏於地表沙地之上,金黃色的山脈讓人沒有任何遇見山林時那種心曠神怡,反而帶著絲絲縷縷的燥意從遠山撲面而來。
肅蘇心情煩躁,低下頭暗自計算著接下來的里程數,只算計了一部分,腦子裡便自然而然的想起自己在營帳中看見戰友被吸盡精元后乾枯若腐屍的軀體,臉皮上閃過一絲怒意,緊抓著馬韁的手下意識地用力向上一拉,抬手示意其他戰友繼續前行。
他轉過馬頭,用力踢著馬腹上,塵煙隨著馬蹄踏開,瀰漫在空氣中。
薩都負手緩步走在沙海,身旁跟著不知被吸取了多少薩滿信仰的杜科。
杜科瑟縮著身子,雙手攏在袖子中,眼睛時不時的瞟向左前方被士兵用擔架擔著的三個人。
其中一個渾身繃帶已經被打死,只露出一雙緊閉著的眼眸,他知道這個像木乃伊一樣的傢伙正是白采薇那個忠心耿耿的馬伕僕從。
腓特烈那一刀劈進池迦的身子,用力向左胸心口劃拉了一道,是抱著必殺的凜冽殺意想要完結這個老頭。只是誰能想到這個老馬伕的心臟所在地是罕見的右胸。
一擊未能殺之,腓特烈覺得天則之眼不容許池迦死在自己手中,所以在囚禁了薩都等人後,又遣了隨軍醫療師治療池迦的傷勢。
池迦活了,腓特烈卻死了。
目光從池迦那個粽子似的繃帶前移開,落在他身旁擔架上昏厥不醒的少女,杜科嘴角微微抽搐,用餘光瞄了一眼沉默的薩都,見薩都沒有注意到自己。
於是撅起嘴,醞釀了片刻唾液,對著白采薇方向狠狠地吐了出去。
薩都眉頭蹙起,沉默的面容上顯出一絲無奈,目光卻沒有落在白采薇身上,而是投向了更遠處由士兵們時不時忽上忽下折磨的林蕭。
在過去的一小段時間,他已經從杜科那邊瞭解到大體的情形,除了一語指出杜科深藏在內心的,想窺探林蕭秘密的用心外,更是將杜科一頓數落。
然而數落完杜科之後,他自己卻陷入了深深的疑慮中。
他依然記著前幾天在荒野事件中,自己對小貓咪說過的話,能夠在林蕭體內佈置下這樣詭異卻又極具創造力五大封印的人,絕不是那個所謂臨門一腳便能踏入尊者境界的雲海潮。那時候他雖然說的相當篤定,但實際心裡還是存在著一絲僥倖,如果真的是雲海潮佈置出的五大封印,至少能夠證明無數年來死亡地界終究還是能夠有一個人跨過那道天塹,邁入至今只有三個人穩坐著的尊者位置。
尊者之下為鍛靈,鍛靈期的修行者,在整個死亡地界不會超過半百之人。
即便是號稱六術法門盡在掌握,並且專一於修行不問塵世的摩訶境與淨土境,鍛靈期人數也絕不會超過二十個人。
遑論其他境層。
甚至曾經統治著第三層的琉璃境,別說鍛靈期,便是鍛靈期下面一個層階,歸境期都是一個都無。
這已知或者揣測可能進入鍛靈期的半百之人中,真正行走於世間的極其稀少。
假使雲海潮真的踏入了尊者境界,對於餘下的那些鍛靈期巔峰的高手,例如那位在十多年前靈境總觀臺上露出冰山一角,將當時精氣神俱在巔峰新入歸境期的修羅王壓制不得不以金破蟾做出服軟姿態的靈王,恐怕會第一時間利用整個靈境的力量衝擊尊者境界。
但從方才自己與杜科一起看到的林蕭無比狠絕的情形來看,五大封印似乎還是擁有意識的存在。
能夠創造出意識,這在歸境期都屬於相當簡單的事情,然而創造出的意識卻能夠在腿被砸地稀巴爛的情況下,依舊頑強控制著林蕭的身子,這已經超出了薩都所知道的關於鍛靈期範疇的各種資料。
雲海潮自己開創出一種能夠創造出自由意志生命的法門?
薩都搖了搖頭,篤定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死亡地界總體分為原住民與外來者兩大種群,然而這些種群中沒有一個可以自由創造生命。
死靈王座那種利用泯術的旁門左道,只不過製造出一排排擁有並不是很複雜思維的死板生命體,根本不算創造,最多算是二次加工。
由於這些固有的思維方式,和薩都本身在這方面的研究理解,最終不知是喜還是悲的明白,五大封印絕對不是雲海潮佈置出的。
能夠形成這樣五道封印,或者說可以將五種意識融入在一個人的身體內,還可以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的高超技巧,已經不是自己可以窺視的了。
想到這裡,他抬起頭看著頭頂無數年都未曾變幻過始終壓在天穹高遠處的巨大漂浮陸地,沒來由的卻想起在林蕭邁入記印期時,曾經驚訝詫然看見的那位能夠從虛無中望見自己和小貓咪的那個滄桑男子,那個林蕭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