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四角雨燕在濛濛細雨中飛馳的痕跡,走出黑獄獄所的一老一少時不時仰起臉任由雨水擊打在臉面上,仔細的計算著四角雨燕的飛掠方向,轉角弧度。
非徒谷的黑獄只是一間極普通的獄所,其中關押的人物自販夫走卒到位居高堂,從蕭啟翰這樣只是偷笑便被莫名其妙關進黑獄的小蝦米,也有曾經的非徒谷手握重權的大人物。
簡單的黑獄,普通的黑獄,雜亂的黑獄。
然而黑獄與普通獄所依舊有著區別,它從來就沒有獄卒守護。
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自由進入。只是若想出來,卻非得擁有一套極複雜的路徑圖,此圖每日一變,而且變化自由。
這自由便是天空中的四角雨燕,它們飛翔的天空弧度便是走出黑獄的路徑。
能自由出入的人即便是伏戌波也必須老老實實,小心翼翼跟著四角雨燕步步為營,稍有不慎,便會被黑獄石板下暗藏的異獸拖入黑暗中,唯有啃噬之聲隱約傳來。
當左腳踏足在黑獄大門外的泥路上,雲野塗回身望著一路行來的筆直長廊,額頭虛驚的汗液混雜著雨水,溼濡了他的面孔:
“誰能想到,這筆直的路,有怎樣的艱難困阻。”
“沒有什麼事兒,別自個兒來。如果沒有我那老友給的路徑圖,我也不敢從這裡走上一遭。”寧釗抬手抹去額角的水漬,略微想了想,繼續說道:
“接下來和我去趟外寮吧。”
“我不太相信,伏戌波不知道這些事情。地谷能夠傳達我們說的任何話。”雲野塗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張嘴提出自己的疑問。
他自己明知,這路走下去,前方是黑暗的可能性遠遠大於重整雲族輝煌的小機率。只是,一念想到家中盤腿無日無夜不再罵咧的母親,一思到城市另一處沉默無言的老父親,還有那個被伏戌波送進北區某個院子裡做金絲雀般馴養的姐姐。
他終究強自說服自己,跟著身前的人,去做明知惘然的事情。
“他知道才好。不知道,我所做的這一切,豈不是沒人看。那這場戲不演也罷。”寧釗抬腳在地面上狠狠地踩了踩,笑了起來。
二人對話期間,兩個身穿衙役服飾的人迎面而來。
來人中的一個身高馬大的衙役看見笑意尚未斂去的寧釗,原本古板冰冷的臉上立即堆起滿是真誠的笑容,但那笑容許是在陰森地待了太久的緣由,依舊讓雲野塗感到一陣不舒服。
寧釗不等那人說話,快步走上前笑呵呵地問道:
“老王頭,小靜子現在身體如何啦?”
“謝謝寧老,小妮子現在有回覆到從前的生龍活虎,整天跟個男孩似的,四處溜達。想想她病懨懨時小貓似的順從模樣,有時候我真覺得當初不治拉倒。”老王頭握著寧釗伸出的手,上下搖晃著繼續說道,“早就準備備點禮給您送去,您也知道刑獄衙一向是谷中最忙碌的地兒,三天兩夜沒個囫圇覺也是正常。所以,也就給您耽擱了。這遇著了,跟您約個時間,我好去您那。”
“不用,不用。這醫者父母心,救死扶傷本是我的職責。我一殘年老頭,也沒說什麼需求。你若是真去,可就辱沒了我的良心啦。”寧釗飽含笑意的搖頭道,“你這是去黑獄提人,怎麼又有事兒發生了?”
“嗨,那可不是。不過我去黑獄倒不是提審犯人,倒是昨天有個新入非徒谷的毛頭小子衝撞了左族二小姐,被關進黑獄蹲一天,消消氣焰,我現在正準備與兄弟把他給帶出來,送到外寮。那就這麼定了,過個時候,我去您那啊。這公家事忙,我先走一步。”老王頭鬆開手,抱拳致意,錯身而去。
“野塗,伏戌波決心下的很狠啊。”寧釗瞬間消斂了笑意,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
“刑獄衙的主事兒王黑鬼親自提人,還是一個毛頭小子,這絕不可能。也就是說,你的計劃其實已經洩露了。”雲野塗側身望著在黑獄筆直石板路上沉默行走的王黑鬼,憂慮道。
“他早就知道了。一直隱忍不發而已。司麗雅的威懾一旦消失,他當然要迅速的扯乾淨這所有的陰謀詭計。只是沒想到他連黑獄裡面被關押的人都不放過。老王頭最擅長的就是刑訊逼供,殺氣一旦溢位,不見血是不會散的。他剛才握我的手,冷森寒意,雖然笑意滿面,眸子裡卻是冰冷漠然。黑獄裡面的人估計要死很多。”寧釗音調低沉,語氣有些沉悶。
“那個盧瑟兒......”
“我根本不信伏戌波會告訴老王頭盧瑟兒是誰。所以不必擔心。”寧釗眸眼昏沉的看著迷濛世界,靜靜地說道。
“盧瑟兒,是......那個人?”雲野塗回憶在黑獄的某些細節,不確定的低聲試探著問道。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伏戌波知,伏戌波身邊那老東西知。其餘人皆不知。所以,放在你心,不出你嘴。就足夠了。”寧釗攏了攏衣服,“走吧,下面的事情還要棘手,得在明天之前都佈置好。”
雲野塗此刻神思已經完全混亂,這個自認十幾年前佈置下的陰謀,對立雙方的最高首領其實心知肚明對方的招式,那又何必繼續做下去呢?
最重要的是,這場被稱為戲的真實事件,到底是做給誰看的?
......
非徒谷整個地域被分成四部分:
荒原,外寮,鐵城,內城。
荒原之地,氣候惡劣,土地貧瘠,兼有猛獸時而出沒。是大部分死徒每日工作之處,每日都會有突然在荒原上倒下便再也爬不起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