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爾多的大腦中依次閃過一系列問題,包括帝國之拳這支軍隊中的阿斯塔特是否和羅格·多恩一樣,至少願意暫時無視鋼鐵勇士的邀約;包括他們是否要面對兩個可能已經墮落的基因原體,而羅格·多恩憑什麼相信他能以一敵二——何況那是福格瑞姆與費魯斯·馬努斯;以及更多的疑惑,比如他連一個衛隊成員都沒有帶在身旁,沒有西吉斯蒙德,沒有阿坎姆斯,這在自信與悲觀的兩極之間,究竟歸屬向哪一個端點。
但他所做的只有奔跑,以及握緊他的長矛。
——
“我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費魯斯,”福格瑞姆無聲地對費魯斯說,雖然他意念中的語氣溫和,但他知曉自己正緊張起來。
“什麼不是好主意?”費魯斯問,他的聲音從包裹著福格瑞姆的鋼鐵肋骨中傳來——像是一個無形的籠子,福格瑞姆想。
“信任……這一位帝皇。”福格瑞姆說,他的意識裡湧出苦澀。他們目前所處的銀湖,多麼像費魯斯·馬努斯水銀般的眼睛啊……多冷酷的光澤,多麼不可摧毀的忠誠。
他抬起頭,感受到他正在被他的兄弟注視,繼而,他看見自己映在費魯斯眼中的意識倒影……並非真實存在的實體,而是一種流動的、火紅的情緒,充滿猶豫地探著飄搖的火舌。
“我不明白,福格瑞姆。”費魯斯低沉地回答他,他的聲音被壓低了。“你來尋找我,這讓我無限地感激你,但你在說什麼?我的兄弟。難道你是說,我們不應當信任帝皇?不應當履行我們的誓言和使命?”
在那片銀湖的背面,幻覺般的光影正在被一片深邃的黑霧一點點蠶食,帶著令人不安的壓迫感逐步逼近。
這進度很緩慢,給了福格瑞姆一種感覺,那就是黑霧似乎並不能完全與絢爛的遊雲相抗……還不夠強大,不夠無堅不摧——還不曾真正誕生。
但是,倘若他們兩人主動靠近,那麼黑霧的力量,就足夠把他們帶走了……
他們都聽見混沌的低語在氣惱地尖叫,詛咒“受詛咒者”的干擾……
那麼,黑霧是帝皇的力量嗎?
它與他的父親相近又相悖,和福格瑞姆記憶中的璀璨光輝截然不同……可除了這一份感覺,他還有什麼證據呢?又或許,這是帝皇的力量在百年間發生了變化,還是他自己的信仰開始崩塌?
福格瑞姆的心動搖起來,他深深地吸氣,無法止住腦海中翻滾的雜念。而在這片由心靈構築的海洋中,所有情感都被具象化,他周圍的銀湖不安地在流血般的鮮紅色彩中沸騰。
“我感受到你的情緒,”費魯斯的聲音裡流露出一絲柔情,他的銀色湖泊溫和地攬住了福格瑞姆的身軀,撫慰他的神經。“為了營救我,你在不確定的魔域——我們暫且這樣稱呼,”他厭惡地說,“你消耗了太多的精神,這讓你心中充滿懷疑。我們不會懷疑帝皇,我們既沒有理由,也沒有力量。”
福格瑞姆沉默不語,費魯斯說的話合乎道理,他的話語冷靜而清晰,但福格瑞姆心中的那團火焰卻始終無法平息。
直覺告訴他,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
“也許你是對的……”他遲疑地喃喃回答,“可是……”
“什麼?”費魯斯安靜地說,“至少給我一個理由,福格瑞姆。”
他的聲音稍有顫抖,福格瑞姆立刻意識到,那顫抖的原因並不是懷疑,而是痛苦。
透過他們緊緊相連的精神,福格瑞姆迅速感知著費魯斯的存在——感知著他殘破缺失的靈魂。
他的意志滑過費魯斯,觸及了一處處被這片領域所傷的缺口,每一個破洞都連線著至深處的貪婪深淵,每一道傷痕都無法癒合,溼潤而滾燙的液態金屬從這些缺損中溢位,染上一種驚心動魄的紫紅色澤,而後散逸至昏暗的朦朧虛無之中。
這個過程無聲無息,而且——福格瑞姆深深地懷疑著,這不可逆轉。
決定必須儘快做出。
“你變得虛弱了,費魯斯,”福格瑞姆說,近乎帶有些許愛憐,“你的力量被奪取得太多了,你正在被撕裂,我從這片混沌之中奪取了你,可你正被亞空間再度奪走……我們不能這樣下去,我的兄弟。”
“你在做什麼?”費魯斯緊張地喊了一聲。
鳳凰的火焰從鋼鐵的柵欄中如噴發般湧出,紅焰穿透水銀的封層,轉瞬之間在銀湖波瀾跌宕的表層燃起,將液態金屬封在烈火的內側。
“我擔心你離開。”福格瑞姆模稜兩可地說。
這樣,費魯斯就不必繼續接觸混沌的侵蝕。
同時,他也杜絕了他的兄弟投身於帝皇黑霧之中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