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求聖城解圍,祂的天使一夜殺了十八萬五千人。”——《洛嘉之書》
佩圖拉博很難說他現在從洛嘉·奧瑞利安身上感受到的是什麼。
當然,這個狀態他並非完全無法描述,甚至在某一種意義上,這曾經是他所熟悉的感觸,是他曾經寄託在別人身上的意念。他曾憑藉著這種態度,祈願他人的給予,或者說,隱晦而無形的索求。
那麼多年過去,他以為自己已經遠離了這種滿溢著過度的自信和不安的感情,他度過了那個需要將這種情感強加於別人頭頂的階段,也從未設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為這種情緒的客體。
當然了,回顧之前的每一位兄弟,他們身上都各自有一種獨特的驕傲,即使需要追求別人的認可,那個被以荷魯斯為代表的基因原體們追在身後的人,通常也僅僅是帝皇而已。
但他,佩圖拉博,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基因原體,這似乎不該是他的任務。
是的,他可以承認自己感受到的是什麼了。
看著洛嘉·奧瑞利安向他伸出的手,佩圖拉博只覺得壓力纏身。
他沒有立刻握住奧瑞利安柔軟的手掌,而是先做出好他的宣告。
“考慮到這一切都已經存在,奧瑞利安,”他的目光掃向他自己的雕塑,接著劃過陰雲密佈的灰色天空,再落在周圍的鋼鐵森林之上,“這座鋼鐵的城池已經建立,整顆星球的人都用神來稱呼我……看來事到如今,我再來辯解我是不是神,似乎並不包含足夠的意義。”
鐵之主說,轉而直視懷真言者的眼睛。
“我們要對事實保持誠實,我想。”佩圖拉博說,“在這一點上,我們能達成共識嗎?”
“毫無疑問,我的兄弟。”洛嘉回答,固執地繼續伸著他的手。
佩圖拉博短暫地握了一下他的手掌,繼而放開,走到洛嘉身旁,俯瞰下方層層分級的鋼鐵之都。僅從藝術風格而言,他對此地實際上抱有欣賞,如果他們不信仰“鋼鐵與工匠之神”就更好了。
“丹提歐克,”佩圖拉博說,“我相信你知道,這顆星球的信仰發生轉變的起源。我不準備指責你,但我確實想要聽一聽你在報告中一筆帶過的故事。”
戰爭鐵匠遲疑了一刻,取下他的頭盔,露出一張白髮蒼蒼的衰老面容。洛嘉立刻看向鋼鐵巨像旁邊的老者像。
除去如今的丹提歐克相較塑像的形象更為衰老之外,二者沒有任何區別。
“戰爭鐵匠都是你的聖徒?”洛嘉心中似乎產生了一些自己的猜測。
“聽完我今天要說的話,我們再來討論這些問題,好嗎?”佩圖拉博無可奈何地說。“丹提歐克。”
戰爭鐵匠開口,他的聲音非常沙啞,並不悅耳,但勝在有力和沉穩:“是,大人。
“在之前的戰役中,我因為一次異形科技導致的意外,錯誤地返回了兩千年前的銀河系。而在尋找回歸遠征艦隊的方法的過程中,我曾經路過此地,那時它的名字仍然叫孟菲斯。
“當地的科技雖然發達,但人文演進則處在人類文明發展的早期階段,我和我的同伴因此被誤認為神明。我們曾經試圖糾正他們,告訴他們,我們不過是大遠征中的兩個士兵,但我們無論如何辯解,都只能獲得失敗的成果。在辯論這一方面,我們沒有繼承基因之父的天賦。”
“最後,佩圖拉博大人在他們口中毫無根據地變成了鋼鐵與工匠之神。為避免情況繼續向著我們所預料不到的方向進展,我們兩個只能放棄辯論,儘快離開。”
他帶著他的鎧甲慢慢地鞠躬,“這就是當年發生的一切,大人。”
在說完最後幾個字的時候,他的聲音還是稍有抖動,蒼白的鬢角變得有些潮溼。他很快把頭盔顫抖著戴了回去,重新藏在他那一身保命的鐵殼子裡。
“這是祂——”
“這是他跨越了時間的啟迪,和編織命運的體現。你會這麼說,我猜。”佩圖拉博嫻熟地找出對應的說辭。
在當年的奧林匹亞上,他尚未那麼成名之前,鐵之主沒少參加當地的辯論盛會。他甚至給本地的神教送上過《駁教徒》的抨擊文章,並理所當然地獲得了《駁“駁教徒”》等等系列反擊。
總而言之,最後奧林匹亞的神教覆滅了。
洛嘉微笑著補充道:“祂派天使保護各族各國,使者常見父的面。”
佩圖拉博回以對等的微笑,轉而對他的戰爭鐵匠說:“巴拉巴斯,你可以先離開了。去我的辦公室等我吧,我等一會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