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得盞茶功夫,”黑衣人微微一笑,用當地的科爾沁語說著,手中動作一收,那黑壺便轉瞬入了虛空。
可汗勒馬於二人身前,未曾下馬。那馬兒的蹄子輕輕地撥著地上的雪,等那雪被撥的開了,二人才發現,那鐵蹄正正是踏在一具屍首的胸口上。
可汗放馬離開,令它自在地馳往雪原上去,口中道:“長空莽莽,人力豈有窮其之日?”
黑衣人面色絲毫不變,連眉頭也紋絲未皺,身子不知怎麼地一閃,竟即刻就到了秦夏的背後。等到秦夏轉身,黑衣人已退出十步之遠,含笑揮手。
可汗大笑:“那便來一杯雪罷!”
話音未落,那青灰如蒼雲的高頭駿馬,已是烈風般闖入了十丈之內。此馬非同尋常,較之一般神駿,竟生生又高出一半有餘,可謂是馬中巨漢,罕見非常。
一杯斟滿,而後是第二杯。
大汗持杯而思,作勢要飲,杯未沾唇,忽而一頓,竟是一雙冷眼瞥來:“我若偏要拒絕,又當如何?”
不待戰士回話,黑衣人收了審視之態,直起腰身,笑道:“可是你那大汗的功勞,秦夏?”
“那是自然,”名曰秦夏之人正色道,“以大汗之武功,除去區區一支帕拉丁的軍陣又有何難處?”
“你是喜歡喝酒。”
“察合臺帳的可汗。”黑衣人似笑非笑,輕聲語道。
黑衣人笑容愈盛:“這可是你親口所言了,大汗,銀河億兆世界狼煙不休,無盡戰火綿延未平,你若願認下那天外仍有蒼天,那在銀河平定之前,你恐怕都是不得休憩了。”
“他可是身高十六尺有餘,目若寒星,顧盼神飛?雖起自微末,漂如浮萍,卻如狂風驟起,短短數年便大勢漸成,傲如長鷹翔於蒼天?”黑衣人笑言道。
黑衣人斂了笑容,與戰士就在這漫漫大雪之中,伱一杯我一杯,大有要將血酒喝個一乾二淨之勢。
“身中三十三箭,堅甲所不能抵,軍紀所不能攔,滿軍的鐵石方陣,遇上你們的利箭,反倒是遭了命裡當遭的大劫。”
“你倒有趣,人皇的使節。”可汗終於露出一絲真正的笑容,“你喝酒是為忘憂?”
“我是喜歡喝這壺酒。”
“美酒已是飲盡,我也無它物相贈,便聊贈一杯雪,以固你我二人情誼,你可接受,察合臺可汗?”黑衣人笑道。
雪落如霰,霏霏不止。
黑衣人好像根本沒覺察出那半露的肅殺枯骨,舉杯盛讚:“好一片雪原,大汗!你們可是連年的有此好雪?”
過了半晌,秦夏緩緩道:“大汗正於烏爾斯特爾汗城內領兵征戰,待大汗得勝歸來,我便將你引薦上去。我知你亦不是此間應有之人,望你言語間不含謊話,否則我等決不輕饒。”
黑衣人又取出一隻白玉杯,空懸不動,道:“不如何。你來得晚,這壺酒已喝盡了。”
秦夏翻手從腰側拔出一把龍尾寶刀,直直指向黑衣人,刀鋒抵上胸前三寸。冷風獵獵,捲起落雪撞上那銀亮的寬刃,端的是煞氣蘊於刀內,借冰風而外露。
飛雪翻舞,落進血杯,雪花漂了一瞬,便紛紛地融去。
“是。”黑衣人瞧了他一眼,含笑地向身後又探,四根手指便夾出兩隻銀絲的白玉杯,杯身剔透,隱隱透著一線天光,非同俗物。
“正是出此緣由,方有取酒縱歌之理。你若要為人皇征討宇內,便得早早學會自個兒從世間討得樂趣。”
雪風流轉,將玉杯從黑衣人掌中托起,悠悠飛至可汗胸前。
“但正是這寂寂無名的天外之人,卻曉得你們那汗中之汗的出身奧秘,與他的親父想託給他的一件大事。今時勉強隔著一層大雪,見教了大汗的本事,更是明白他當得何等的期許。”
“自然是我有更淡的酒。”黑衣人道,舉杯對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