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克西斯·潑拉克斯穿過長廊,走向鐵原號核心環底層的紀念碑室。
這條長路與山陣號內部位於黑色聖堂前方的漆黑長廊構造相似,但配色則截然不同。長廊以鋼鐵的銀灰基色為主色調,且天頂與地面內嵌冷白的燈光,將長廊照得通亮。
黑色聖堂的純黑走道,通往整個帝國之拳新兵立誓的希望之地,在象徵意義上,有如一條璀璨天街;紀念碑室的亮色長路,卻反而是通往整個軍團的死後銘記之所,於形式中,等同於永眠的冥河。
潑拉克斯想著這些雜事,掩蓋他的神思不屬。
薩特拉達深淵會戰已經結束,五支軍團又要往銀河各處而去,他一直拖到最後,才向上遞交申請書,期望能趁著最後幾日,趁著來悼念他們各自鋼鐵勇士朋友的其他帝國之拳戰士人數減少時,單獨地重新拜訪這塊紀念鐵碑,以期與他的老朋友多說上幾句私人的話。
他與巴拉巴斯·丹提歐克的初見,始於二十餘年前在奧特拉瑪的合作戰役,以及共同點亮索薩的法洛斯燈塔的經歷。在那之後,當鋼鐵勇士與帝國之拳需要聯合作戰時,只要不與基因原體的戰鬥計劃衝突,他們更加願意彼此合作,並肩作戰。
他努力揮去自己的錯覺,這無疑是對自己的朋友,以及另一名戰士的不尊重。
“我仍能因為你的悲傷而痛苦,時間沒有將它從我身上奪走……我很抱歉,沒有第一時間提醒你。”
“我沒有死,阿列克西斯,”丹提歐克說,捧著頭盔,划著傷痕的嘴部微微笑著,“我還活著。我是巴拉巴斯·丹提歐克。別為我哭泣,兄弟。”
“這塊鐵碑刻滿了該怎麼辦?”他問,不用回頭,就知道丹提歐克也在抬頭看紀念碑。高大的碑石上刻著細小而清晰的姓名,據說是基因原體佩圖拉博親手創造了專用於雕刻這面鐵碑的機械。鋼鐵所制的墓碑,恰恰與鋼鐵之人的墳墓相稱。
“感謝你的等待,戰爭鐵匠大人,”來者一板一眼地說。
那一次他們當然沒有在這裡唱歌。鋼鐵勇士所願意遵守的規則,往往比他們的基因原體賦予他們的條令,還要再多上一層。
“這很好,”帝國之拳說,“我很高興你能回來,巴拉巴斯。”
他的語氣再一次與潑拉克斯記憶中的丹提歐克重合。
他沒有想到,陌生的鋼鐵勇士會與他主動搭話——這些鋼鐵其內的戰士往往沉默如鋼,嚴守秘密。
“你也許認識他,”潑拉克斯繼續說,“第十一大營的營長,巴拉巴斯·丹提歐克。”
“另外,我的狀態正在恢復,儘管……大概回不到三千年前的程度,第八軍團從他們的秘密儲藏室裡,找出了幾管被稱為‘生命精華’的藥劑,並拒絕說明來源……”丹提歐克緩了一緩,調整呼吸,緩解連著說了一大段話的疲倦,“而我們的藥劑師也在全力幫助我。”
“不,別抱我……嘶……”
戰爭鐵匠緩緩點頭,他似乎無法做到太快的動作,大概是有傷在身。他向前一步,面甲的邊緣輪廓再次出現在潑拉克斯的余光中,後者情不自禁地看著那道鐵灰的輪廓線。
“能好轉就好。我這兩天一直以為……伱剛才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我還以為我認錯了人。”潑拉克斯忐忑地冷著臉說。
“戰士?”戰爭鐵匠喊了他一聲,大概是被他的反應弄得有些不安。“戰士?”
在詢問丹提歐克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之前,潑拉克斯就落下淚來。
說罷,艾瑞克與丹提歐克擦肩而過,向著鐵碑走去。
“他在這兒,”丹提歐克說。
潑拉克斯用手掌根部揉了揉他的眼睛,他的淚水已經流盡,只是如今仍沉浸在驟然降臨的驚喜帶來的恍然之中,一時似在天上雲端,一時又似在河中隨波飄蕩。這兩日巨大的心理起伏,使得他實在難以緩過勁來。
“帝國之拳的戰士,你好,我是第四軍團的戰爭鐵匠。”陌生的戰爭鐵匠隔著一副面甲,抬頭看他。
潑拉克斯緩步跨上臺階,來到鐵碑下方,仰起頭,尋找著巴拉巴斯·丹提歐克的名字。
太過相似。難道鋼鐵勇士彼此之間都這般相像?還是他已恍惚到會輕易將人認錯的程度?
“等人,同時……我同樣來這裡,尋找丹提歐克的名字。”戰爭鐵匠回答,壓下一聲咳嗽。熟悉感捲土重來,隱藏在話語的重音和尾音末梢之中。“還有犧牲者佐蘭。”
第二大營營長頷首,走到丹提歐克面前,望著那個名字:“感謝您對他的照顧,丹提歐克。”
——
“你好,戰爭鐵匠。”潑拉克斯挑選了最簡單的稱呼,並挪開視線,以隔斷那種縈繞糾纏的錯覺。
那是一張衰老而疲倦的臉,佈滿時間侵蝕帶來的皺紋,與戰爭帶來的傷疤,蒼白的頭髮和鬍子像因威特的積雪一樣,冰冷地襯托著那張面容。但他神情中的堅毅是那樣熟悉,銳利的線條賦予了這張面容生動的活力,與彷彿永不熄滅的鋼鐵意志。
潑拉克斯深吸一口氣,說不出一個字。當他最後找到丹提歐克的名字時,他發現自己已經和另一名鋼鐵勇士站得很近,就像他們所尋找的是同一個人的姓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