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仍然喜愛這片土地,那麼就是因為它是佩圖拉博的作品。
——突然,所有的思想都相互聚合,構成一根綿長的線繩,穿過迷宮,通向一個明確的終點:終點寫著一些字,讀起來像是他許多年前熟悉的語言,意思大致是,這裡名為奧林匹亞,但不是泰拉的奧林匹亞。
從一開始就不是。
在漫長的時間河流中,它曾經一度相似過,成為過……或許這份相似裡也有他的幾分手筆吧,他不會承認。
現在,當河流分叉,星球選擇了更好的河道時,它就永遠不再是了。
不,這又有什麼不好呢?他從來不是執著在過去中的人。
佩圖拉博的成就令他驕傲。
他從窗邊轉身,許多熟悉的面孔都聚在佩圖拉博的辦公室中。
無聲無息得如同不存在的康拉德·科茲;坐在檔案堆上的馬格努斯;象徵著荷魯斯·盧佩卡爾的那塊資料板——此時板塊畫面中央空空如也,只剩一張標滿軍事標記的地圖掛在書桌後的牆上;各自佔據一張單人沙發的福格瑞姆與費魯斯·馬努斯;因為室內太過擁擠而跑去走廊上聊天的安格隆與伏爾甘……
當然,還有佩圖拉博自己,換回奧林匹亞式的託加長袍,握著另一塊資料板,坐在他的鋼鐵座椅中。
“莫爾斯,”佩圖拉博說,放下平板,指了指窗外,“鐵血號即將抵達能看見我的太空要塞的星球半面。”
“你的太空要塞啊……”莫爾斯挑起一邊的眉毛,用他平時無所憂慮的輕快狀態說話,“和山陣號比起來怎麼樣?”
“從哪個方面比較?”佩圖拉博問,“我要從哪個角度開始陳述鐵原號的優點?”
在他背後,福格瑞姆發出一聲輕輕的笑。
“羅格·多恩把他的山陣帶來了,如果能直接放在一處比較,就是費魯斯最喜愛的競爭模式,”鳳凰說,“這還是我第一回看見兩座太空要塞位於同一個恆星系內。”
“它來了,”科茲說,以他獨有的夢囈般陰冷的口氣說,但這次卻是用於描述現實而非幻象,“鐵原號?”
“鐵原號。”佩圖拉博確認道。
他從鐵椅中站起,來到窗邊,凝視著它的造物逐漸在奧林匹亞星球朦朧的邊緣顯露的輪廓。
首先是一道約有三分之一個奧林匹亞直徑長度的鐵灰色線段,出現在星球的側邊。接著,線段向一側展開了,變成一段彎弧,又擴成一道彎月般的邊,最後,一輪鐵灰的圓環正對著鐵血號的窗,定定地停住。
在這直徑約兩千千米的鋼鐵空心圓環框架外側,隱藏在密封完好的鐵質縫隙背後的,無疑是眾多的探測儀器、遠端炮臺和虛空盾發生裝置,任何一段圓弧,都可以補充一支艦隊的火力輸出——並且火力水準對標的自然是鋼鐵勇士的滿編攻擊性艦隊。
費魯斯·馬努斯在他的座位上側身,銀鏡般的雙眼中盡是鐵原號的架構形態。他是最能看懂佩圖拉博的要塞設計的基因原體,正因如此,他格外為第四軍團之主在這座要塞上傾注的心血和技術而驚訝。
空心圓環之中,巢狀著三層的同心圓式分割槽,中心的圓形成內聚的高聳形態,像一座雙面的高塔。這無疑是鐵原號的核心大廳的所在,與供能及傳動等等複雜機械裝置的操控中樞。
外側兩層中,每一輪同心圓劃分為規整的多個大段,作為不同的功能分割槽。不同的段,與不同的環,中間都有肉眼可見的空隙;段與段之間,依靠其共同依靠的銀白環形圈固定;環與環則以圓心向外延伸到框架上的三根筆直鋼條鎖定。
這些分圈層巢狀的結構,組成了太空要塞的主體結構,就像一座分段的旋轉日晷,映照在恆星的光芒之中,漂浮在泰勒弗斯雪山的上空,無論是哪一面,都被光芒與反射的純淨光澤所環繞、襯托,幾乎像是在自主地散發光明。
……或者一座城池,漂浮在星海之中的水上城池,在清醒夢中閃爍著明媚光輝的理想之城。
在封閉的艦體外側,很難分辨每一個具體的分塊究竟有何作用,不過莫爾斯從不質疑佩圖拉博的規劃能力。不論是串聯區塊的廊橋和隧道,還是區塊本身不同的大小與佈局,都絕對經過一名基因原體的精心設計。
而這艘太空要塞建造所消耗的資源,對於任何一顆單一星球,乃至較小的星系,都完全無法想象。
“感覺怎樣?”佩圖拉博低頭問,“有什麼……值得批評的?我將它同時作為城市、要塞和艦船設計。”
“我當時是怎麼批評鐵血號的?”莫爾斯說,“我記得我給你挑了至少一百個刺,佩圖拉博。你確定要當著……”
他意有所指地環視了一圈辦公室內的基因原體們。
福格瑞姆正專心聽著佩圖拉博和莫爾斯的對話:紫衣鳳凰對能教匯出佩圖拉博這樣一名基因原體的導師的好奇是與日俱增的。
他雖遺憾於無法在一旁繼續觀察兩人的相處,但依然自覺地說:“我們先去找外面的安格隆和伏爾甘?也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麼共同的話題……費魯斯,別盯著鐵原號了,你的母星總不能挖石頭造一艘給你。”
“算了,”莫爾斯少見地退讓了,他拍了一下佩圖拉博的寬大衣袖,“我們換一面窗……不,好吧,我就讓你驕傲一會兒。在這裡看它的外觀,我是挑選不出什麼明顯的薄弱點或缺陷的。如此簡練的圖形設計,還有多少能調整的?所以,如果你要問,我只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