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釘子?”佩圖拉博下意識地問。接著,順著安格隆的視線指向,他恍然地摸了摸自己頭頂的鋼鐵線纜,“你說這個?”
“那不是屠夫之釘……”多恩咳嗽一聲清掉嘴裡的灰,努力地把自己和身上的金甲從牆中挖出來。
安格隆顯然也反應過來有什麼不對,方才的怒焰與血腥氣迅速淡化,守護者的堅決氣勢散去了——他甦醒時用於維持自我認知連貫性的認知也一起終止。他不再是紅砂上的鬥士。他對現下所置身的環境而言是一個全新的個體。
安格隆伸手幫忙拉了多恩一把,對著多恩鎮定的“謝謝”動了動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麼。
泛著銀光的天頂,乾淨的地面與適宜的溫度,以及淺淡的消毒劑氣息,這間房間中的一切都令安格隆無比陌生,甚至產生了一線不可控的慌亂。
他模糊地想起了一切開始之時,他似乎身處一個冰冷而乾淨的圓筒,被某種堅硬的金屬包裹,在顛簸中於群山間墜落。
“那是我們的兄弟佩圖拉博自己研究的資料線纜。”多恩說,“不是屠夫之釘。”
儘管還沒有人告訴他什麼是屠夫之釘,佩圖拉博依然能從與努凱里亞人交流過的多恩臉上猜出一些細節。
“也許是我們的著裝令你產生了誤解,兄弟。”他儘可能沉穩地說,“我們同為帶兵打仗之人,這件長袍上的血跡來自於你,我為伱處理了一些傷口。我是佩圖拉博,他是羅格·多恩。”
“所以你自己……把這些東西釘進了腦子?”安格隆難以置信地問。
與屠夫之釘極其相似的管線時刻勾起他最糟糕的聯想,控制、屈辱、瘋狂,這就是他能從這套裝置中獲得的一切概念。
“你的描述並不算錯。”
佩圖拉博說。他解開綁住線纜的繩圈,拔下一根放在手中,向安格隆展示這些鋼線的無害。線纜的拆卸最好需要一根根用輔助工具拆卸,強行全部拔下會帶來嚴重的感官失常,不過一次只摘一根還是可以的。
“但我想,保護而非傷害才是這套硬體模板被創造的初衷。除了我們的敵人,沒有人會因這些線纜受傷。”
安格隆搖了搖頭,依然難以接受。
他問出的首個問題與在場三名基因原體都無關:“那名和我一起角鬥的老戰士呢?”
“重傷,沒有生命危險,正在沉睡。”多恩說,他平穩的語調裡有種特別的鎮定效果。“我們關押了貴族,並讓其餘角鬥士在皇宮中臨時休息。”
安格隆閉了閉眼,將背脊貼向一面實心的牆,略微躬身,又盡力地撤去他長久以來的習慣擺出的戰鬥預備姿態,將肌肉放鬆。他身上有一種解脫後的寬慰。
不知想到了什麼,安格隆面上忽而浮過一層戰慄的厭惡。原體很快壓下自己的不受控的情緒,擠出一層勉強的微笑。
“你們是半神嗎?”他嘶啞地問。
兩個原體同時被這道提問刺中,他們分別有過被某種異形生物大範圍敬仰的經歷。
“我們是基因原體。”羅格·多恩很快回答,強調了他們的物種分類,“是人類帝皇所創造的,為人類的未來作戰的人。帝皇反對任何宗教性說辭和神化個體的行為……”
“首先,我們是你的兄弟。”佩圖拉博打斷了多恩,因為每次“帝皇”一詞被提及,安格隆的面部肌肉就會出現一層微小的抽搐。“我們分散在銀河各地,但我們同出一源。我們需要你。”
安格隆安靜地聽完了他們的話,血絲從他裂開的傷口裡滲出。
“你們是半神。”他說,佩圖拉博不確定角鬥士口中的斷言是否包含諷刺。“而我是個奴隸。你們需要我?你們看中了我的哪一點?”
“我們才交談五分鐘,兄弟。”佩圖拉博說,“只來得及看出你是一名戰士,和仁慈的守護者。”
“你們需要我去哪裡?”
“銀河中。”
佩圖拉博說,同時思索著是否該勸多恩去把他的翻譯講話器拿過來,免得後者站在這裡和他刺痛新兄弟眼睛的金甲一起當木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