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著日光,卻感受不到絲毫溫暖。
慕風緩緩走近床畔,眸光再次掠過昀天手臂,瞬間,壓抑了數十日的淚終如決了堤的山洪,奔湧而出。
眼前乾瘦脫水的手臂已逐漸透明,隱隱可見其中漆黑手骨。
那是種令人看上一眼便心生驚悸的黑,可它卻生長在一位至高無上的神明體內,此刻幾乎蔓延至肩頸。
原來他的骨骼已魔化過半。
隱忍了數十個日夜,不眠不休的她等不到他醒來,卻也從不曾如此絕望。這一刻慕風終究抑制不住擁堵了滿心的悲傷,俯身貼上他單薄消瘦的胸口,心中恨意難平,緊拽著他的衣襟,淚如雨下。
“為什麼把自己折磨成這樣……”
分明是受六界眾生膜拜的神,分明擁有無可匹敵的強大力量,分明可以活得自在光鮮,受萬眾景仰。有什麼值得他自甘淪落成這副模樣?
難道這一切當真如玉天尊所言,皆與她的出現有關?
若真如此,她寧願自己從不曾見過他。可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曾經的風華絕代之人,如今形銷骨立成這副模樣,如何令她不揪心?
此刻,除了一言難盡的悔,慕風心中更有切齒痛恨。
恨他不懂愛惜自己,更恨他一意孤行,所有一切都將她矇在鼓裡。
不知不覺,帶著種種極度複雜的情緒與身心疲憊,慕風伏在他乾癟身軀上隱約睡去。
睡夢裡,一葉蕖塵,瀟瀟落木之中,他攜琴而坐,仍是那容顏絕世之人,白衣墨髮纖塵不染,優雅淡然,莞爾一笑顛倒眾生。
溫暖日光穿透密林,細碎落滿他的衣衫,在她眼前暈開層層金芒。
一切仍是最初的模樣,那般美好,令人憧憬。
而她噙著笑意獨自遠遠看著,無論有多向往,也不再向他靠近。
看著笑著,淚水不知不覺落滿衣襟。
……
渾渾噩噩之中,不知又過多少晝夜。
睡夢中的慕風,時哭時笑,輕微抽泣聲斷斷續續縈繞在神殿之中,唯獨不敢再睜眼去看身下之人如今又變成了什麼模樣。
倘若只有夢中的他才不需受此折磨,她寧願從此一夢不醒。
……
直到某一日,某一時刻,一隻溫柔手掌輕柔撫摸上她深埋在他胸口的頭。久違的飄渺話音帶著幾分喑啞,徐徐自頭頂傳來。
“哭什麼,傻瓜……”
慕風錯愕抬頭,倏然對上他迷濛深邃,美輪美奐的暗紫雙眸。一張極致完美的俊顏仍有幾分蒼白,卻已恢復往日風采。
未及奪眶的淚,轉眼縱橫滿面。
慕風驀地起身,匆匆離開。卻忽覺耳旁風聲掠過,髮絲驟然揚起,下一瞬,已猝不及防跌入他堅實懷抱之中。
昀天摟住她的雙手逐漸用力,似要將她揉入他血肉之中。微仰起頭,精美絕倫的下頷輕抵上她光潔額心,低喃道:“別走。”
“你沒死……”
慕風緊貼在他胸口,傾聽著他強韌有力的心跳,這瞬間悲喜交加。數十日的等待與絕望化作難言的委屈,竟如孩童般,埋首在他懷裡失聲痛哭。
昀天不知所措的伸手,拭去她眼角淚痕,柔聲安撫道:“我哪有那麼容易死,只是,睡了一覺……”
“你胡說!”
他分明沒了呼吸和心跳。
慕風緊緊攥住他衣襟,後怕不已,指節因過於用力而泛白,“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