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薛寶釵,出自金陵薛家。
金陵薛家,這個名號確實很大,天下沒幾個人敢如此自稱,我們家最開始也不敢。
老實說,我家到我出生時便已沒落了,別說金陵連在應天也排不上號,只能攀附同樣已經沒落的賈家。
在我記憶中,我的父親很有學問,而且是個很慈祥的人,是聖人推崇的謙謙君子。
父親十七歲時中生員,兩年之後得中了舉人,長輩們都說他是文曲星下凡,往後定能得中進士重振門楣。
可惜這世上萬般,大多不是自己所能決定,在父親中舉的承平十五年臘月,內廷一封急遞打亂了他的謀劃。
當時我才兩歲多,難以明白皇帝陛下賜予戶部主事的官,為何會使父親愁眉不展乃至一蹶不振。
在得了這個官後,父親就變得忙了許多,但還是會盡力抽時間陪我和哥哥,教導我們讀書寫字明理。
父親的教誨我都聽了進去,只不過兄長卻一心想著玩兒,在父親不在的時間從不看書,所以每次父親考教他都會捱打。
正統三年,父親得了重病,母親說這是積勞成疾。
母親多次抹淚跟我說家裡富貴,用不著你爹如此拼命。
但我卻知道,父親之所以如此勤勉,其實是為了立下些功勳,日後好向皇帝陛下討個恩典,準他參與會試走科甲正途。
只不過,父親終究沒等到那一天,在正統三年的秋天過世了,那時我才八歲。
父親為陛下盡忠而死,期間受了那麼多委屈和辛勞,可他甚至連陛下的面都未能得見,我心中暗暗為他深感不忿。
而父親的離世,讓我們這一支沒了頂樑柱,兄長成日胡作非為也立不起來,全靠母親一個婦道人家支撐。
好在母親出自王家,孃家人的勢力讓其他族人不敢太過造次,但我們這一房仍免不了被蠶食利益。
接下來的幾年時間裡,我比以往懂得更多事情,也開始協助母親管理家務事。
時間來到正統十年,這是很特殊的一年,也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一年。
這年春天倭寇肆虐,還在應天城外張狂過境,還叫囂說要炸太祖的陵寢,聽說其最近時距孝陵不過兩裡。
雖然倭寇被迅速趕走,可皇帝陛下還是深為震怒,聽哥哥說金陵都司幾十名將官被砍了腦袋。
之後,皇帝派了太子來金陵督軍,而我也等來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那是一個下午,內廷急遞讓族內驚惶,而此時兄長又在外面惹了事,家裡可謂是雞犬不寧。
偏在此時下人來報,說外面官兵已把家宅圍住,這讓我和母親驚恐萬分,要命的是兄長此刻還是不在,後來我才知是十三爺來了。
族中長輩要去叩拜,卻連人家的面都未能見到,被侍衛們擋在了自家院牆外。
我那不靠譜的兄長趕了回來,可他卻不敢出去見客,最終這位爺闖進了內院。
沒辦法兄長出去了,然後就被侍衛們抓住痛打了一頓,這個時候朱十三才開始問話。
到此我才明白怎麼回事,值此家族危急關頭,我壯著膽子便與他分辯,很容易就佔了上風,但這個世界不是總講規則。
在這一天,權力是超越一切禮法制度規則的事實,如此近距離且直白的展示在了我眼前。
我雖能言善辯,可面對這位十三爺的道理,我只能語塞而束手無策。
恰在此時一陣風來,將擋在我跟他之間的簾子捲起,於是我們相隔五步四目相對。
見到他的第一眼,他給我的印象便是英武和陽剛,這一點反倒蓋住了他的貴氣,屬於皇家嫡嗣的貴氣。
他也在看我,而且看得很認真,但這目光卻讓我不舒服,只因其有不加掩飾的打量,總讓我感覺自己沒穿衣服似的。
所以我斷定,這所謂的皇家嫡嗣,也不過是個好色的輕薄之徒。
好在風吹過後竹簾落下,擋住了他那刀子般的目光,否則再被他刮幾下我就要落荒而逃了。
之後他沒再強逼,反倒給兄長安排了任務,但這一舉動又把我家推到了風口浪尖,成為了太子和地方官府角力的矛頭。
好在最終事情得以平息,我家度過了這最危險的難關。
然後有趣的事情發生了,那位與我本不該有交集的皇子,竟遣人送了東西給我,其中還附帶了一首李白的詩。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