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遠卓又絮絮叨叨的說了一些事情,成默全然沒有聽進耳裡,腦海裡如被龍捲風襲過,那些遠的近的回憶畫面被吹得一片狼藉,即便他心中早有準備,卻也仍有猝不及防之感。
冰冷的夜風並沒有讓成默更加清醒,反而讓他的思緒愈發凌亂。莫名的成默想起了初中時,人生中第一次為了戀愛這種小事情緒低落。至今他還清楚記得,那是初三上半學期,正是十四、五歲少男少女們情竇初開的年紀,班花黃依依找他輔導功課,那個時候外表陰冷實則渴望交際的成默自然無法拒絕小美人的示好,盡心盡力的幫助了黃依依。期中考試時,黃依依的成績有了質的提高,可卻引來了全班同學的起鬨,於是黃依依也就不再找他輔導功課。
事情到這裡其實也不算什麼,但後來,黃依依很快就找了隔壁班的校籃球隊隊長李俊濤談起了戀愛,大概體育特長生都對成默這樣只有成績好其他一無是處的學生有敵意,因此講了不少成默的壞話,還說成默就是黃依依的舔狗,讓他淪為了全班的笑柄。
當被班級裡的同學幸災樂禍的嘲笑時,成默表面上無動於衷坐在座位裡如老僧入定般的繼續看書,但他卻在放學後一個人沿著湘江邊走了好久。
要說起來成默和黃依依的故事算是典型的“農夫與蛇”的故事,換一個人一定會認為黃依依這種女生就是十足的渣女,但成默並不這樣認為,就像他不認為在“農夫與蛇”的故事中蛇就是該被批判的一方。
農夫明明知道蛇是危險的動物,卻還心生憐憫,想要救一條凍僵的蛇,你被咬只能說你自己蠢。更何況,蛇既沒有懇求也沒有欺騙農夫,說不定還是農夫打擾了正在冬眠的蛇甜美的冬眠,又憑什麼怪無辜的蛇呢?
在他所經歷的整個世間的過程中,輔導黃依依是他自願的,為她刻意的去做筆記也是他自願的,黃依依既沒有強迫也沒有欺騙他這樣做。
因此黃依依沒有任何過錯。
至於後來黃依依的男朋友嘲笑自己,那完全是別人的自由。
所以至始至終,成默對黃依依和她的男朋友都沒有怨懟之心,也沒有覺得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暗搓搓挑撥離間的同學品行惡劣。
他只是做出了深刻的自我反省,並對戀愛這種事情生出了警惕。
成默從來不認為道德是批判他人的武器。
作為一個古典自由主義者,他反感作為專制者工具而存在的法律,也不認為自己應該被道德所束縛。
當然,他和沈老師的事情與他和黃依依的事情完全不同。
這一次,角色發生了轉換,他成為了那條被農夫溫暖的蛇,無意的傷害了沈老師。
其實早在進入海德拉大廈之前和高月美談話時,他就知道有一天他可能會遇到這樣的情況。他想,任由哪一個女人,也不可能能夠忍受自己的閨蜜和自己的男人搞在一起,更何況高月美還咄咄逼人的主動挑釁,打了電話發了影片給沈老師,而自己竟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過去解釋一下。
這要以世俗的眼光去看,自己絕對是那種不折不扣的古代陳世美,現代伊藤誠,要被柴刀的那種極品渣男。
但他從不認為自己哪一點算的上渣,無論是對謝旻韞還是對沈幼乙,他都沒有用謊言來構築兩個人的感情,並且他也從不避諱這些問題,始終是真誠的尊重謝旻韞和沈幼乙的一切決定。
他和高月美的事情,更多的是無可奈何身不由己,甚至可以說一切都是天意如此造化弄人。只是成默從不認為自己應該拿“無可奈何身不由己”作為解釋,或者用“天意如此造化弄人”請求寬宥。
他清楚自己本質上就是一個更愛自己的人。
在沒有去到敘力亞以前,他做任何事情都是以自我為中心,然後仔細計算利弊,以利益最大化為標準選出其中最優的結果。感情和道德在他行事邏輯中的參考系數相對較少。
他不認為自己曾經的行事邏輯可恥,也不覺得現在的想法多麼偉光正。即便如今他打算為了謝旻韞做一些事情,他仍然不覺得自己具備和謝旻韞一樣諸如犧牲、奉獻這樣的偉大情操,他只是在遵從內心的選擇,一以貫之的追求自己的無愧於心。
對沈老師,成默也無愧於心。
不過有些誤會來不及解釋,這叫成默有些傷感,也有些遺憾,但無論如何,他完全能夠接受沈老師的選擇。
古典自由主義的信條就是在尊重他人同等權利的情況下,每個人都權選擇自己該如何生活。即便他沒有和高月美髮生什麼,甚至最初沒有和謝旻韞結婚,他也完全沒有理由責備沈老師。(注:古典自由主義者不認為自身的自由應該被法律所限制,因為法律經常只是專制者的工具)
但這不代表成默不喜歡沈老師了。
喜歡依舊還是喜歡,但他可以,也必須,接受這種失去。
只要不是失去謝旻韞的那種被暴力強加於身的失去,是沈幼乙自身的選擇,他可以坦然的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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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默在恍惚中走了好一會,直到聽到了身後傳來了幾個女生的聲音,才按下心頭紛紛擾擾的思緒,低聲對付遠卓說道:“慕容予思和葉筱薇她們追上來了。”
付遠卓遲疑了一下問:“那怎麼辦?”
成默聳了聳肩膀說:“我無所謂,看你,你才是正主。”
“鬼咧,你沒看見幾個學妹的臉上都寫著成默學長,快來追我啊!追上我我就給你嘿嘿嘿....”付遠卓賤兮兮的說。
成默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
付遠卓“嘿嘿”一笑,滿腔曖昧的說道:“那也是,這幾個妞比童童差遠了,你不知道童童現在自稱御蘿雙修,說憑她現在的本事一定會把你迷的神魂顛倒,把你給治的死死的,你做好心理準備吧!”
成默也不知道該怎麼回話,轉移話題道:“你要是不想理她們的話,那我們先躲起來。”
付遠卓“嗯”了一聲,成默便帶頭跳過了水泥路邊的低矮灌木,朝著山坡上的樹林裡走了進去。兩個人小心翼翼的踩著枯枝走到了路燈難以輻射到的叢林裡,只有依稀的月光穿過了尖塔般一簇簇佇立的針葉樹,讓人覺得彷彿踏足了原始森林。
也就走了幾米遠,成默便叫付遠卓停了下來,站到到了一株繁茂的油松背後。很快水泥小徑那邊就傳來了幾個女生說話的聲音。
“我說慕容予思,你這樣也不是辦法啊!兩個人你總要選一個啊!你現在這樣真的很難頂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