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走過了三節車廂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看上去這點點白痕似乎不值得研究,成默卻敏銳的聯想起了漂白劑過氧化氫。
過氧化氫是生化實驗室最常用的消毒劑,只要進入生化實驗室就不可避免的會被噴一身。
成默心中一凜,立刻將餘光也收了回來。他可以百分之百確定眼前的歐宇守衛就是小丑西斯所偽裝,可他卻不敢貿然開槍。也許自己能夠秒殺小丑西斯,可對方這麼多人在這裡,自己肯定也逃不掉。必須走出車廂,讓女媧命令其他歐宇衛士過來殺小丑西斯才是上策。
整個車廂長度大概二十二米,眼下自己已經走了一半,可接下來的一半卻比千米和萬米還要漫長。成默彷彿感覺到了自己正走在一條鋼索之上,鋼索的下面就是黑暗無盡的深淵。他小心翼翼維持著平衡,走好每一步,呼吸不能亂,步伐不能亂,就連心跳也不能亂。
稍稍一亂,也許就是萬劫不復。
他似乎感覺到了冰冷的風纏繞著他,搖晃著那纖細的繩索。一顆汗珠從額頭淌到了左眼角,成默不敢閉眼,他強忍著酸澀邁開步子,向著距離僅僅幾步路的彼岸。
越靠近成功的彼岸,就越靠近在沉睡的惡魔。危險像是無孔不入的毒液,從外骨骼的縫隙裡滲透了進來,冰冷的,銳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一根根毒刺正試探著侵入他的毛孔,成默覺得身體的每一寸都在向內收縮,像是身體本能的在試圖逃避。
“大約十米的距離,一共二十步。”成默在心中倒數,讓自己的每一步都準確的踏在節奏之上。
“十九。”
“十八。”
“十七。”
..........
“一。”
他像精準的時鐘分毫不差的二十步走到了地鐵連線處的門口。
終於距離勝利只剩下一扇關著的拉門。
成默完全不敢去看小丑西斯,只是抬起重若千鈞的右手,試圖拉開那扇地獄之門,然後離開這節車廂。
“不能急,自然一點,就像平常一樣。”成默心想,他看似隨意卻僵著手臂去觸碰滑門。隔著透明的玻璃窗能看見下一節車廂的情況,一切是如此安靜,就像整輛列車上只有他一個人。
“成敗在此一舉。”成默握住了門把手,戴著戰術手套感覺不到不鏽鋼把手的溫度,想必應該是冰涼的。
他將拉開通向勝利與榮耀的大門,就像拿破崙舉著權杖透過凱旋門。
“長官.......”
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打破了詭異的寂靜,像潛伏在身側的鯊魚,攪動了深海般祥和的危險。
成默的瞳孔放大,急促的心跳卻在這一秒平緩了下來,沉重的呼吸也變的輕盈。小丑西斯說的英語,自己絕對不能回英語,自己的身份是個法蘭西人。
“Qu'estce qu'll y a?”(有事嗎)成默回了句法語,同時握著門把手轉頭看向了小丑西斯,可當他看到護目鏡下那塗抹黑色顏料的眼圈和一雙蘊含著戲謔的眼睛時,就知道對方已經明牌,怎麼偽裝都是徒勞的。
小丑西斯翹起了二郎腿,仰頭與成默對視,他拍了拍身旁空著的座椅,用渾濁的聲音說道:“賽倫(silent),我覺得你應該坐下來,和我好好聊聊。”
事已至此,思考如何露餡已經不重要,成默知道自己不能害怕,只要露出一點怯懦,就會被小丑西斯看出來,而小丑西斯會毫不猶豫的殺死一個害怕他的人。成默深深的瞭解,對於小丑西斯而言,屈服於恐懼的人是沒有資格成為玩具或者觀眾的。
生死存亡之際成默反而進入了一種古井無波的狀態,他十分自然的聳了聳肩膀,鬆開了地獄之門的把手,就像是偶然在地鐵上遇到了一個熟人,挪了下背後衝鋒槍的位置轉身坐了下來。
他的動作自然流暢,比剛才伸手去拉開門把手要輕鬆的多,有種舉重若輕的寫意。
然而車廂裡氣氛卻一點也不友好,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著成默,他們抓緊了槍,就像一群猛獸正在圍觀無處可逃的獵物。
成默對周遭的一切視而不見,他平心靜氣的坐在小丑西斯旁邊,注視著對面的玻璃窗裡自己和小丑西斯的倒影。黃綠色的毒霧在飛速的向後流淌,背後深灰色的巖壁若隱若現,兩個人的虛影隨著車輛的搖晃微微震顫著,就像是水中的影像在時光中流逝。
小丑西斯將手中的衝鋒槍靠著車廂放下,隨後抬手取下了頭盔,搖了搖一頭綠色的捲髮,低聲說道:“這該死的玩意實在太沉了。”
“是挺沉的,但是關鍵時刻能保命。所以.....沉的很有價值......我認為你應該戴上它。”成默用一種不以為意的語調說話,就像他和小丑西斯在聊一場普通的天。
小丑西斯拿著頭盔低頭看了一眼,說道:“是啊!生命是多麼可貴的東西,必須得好好保護,可不能隨便浪費了。”小丑西斯轉頭看了眼成默,詢問道:“可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浪費生命呢?”
“這事情不能細想,因為你一細想,就會發現生命沒有意義。然後陷入一個自找沒趣的惡性迴圈。人生中的美好極為短暫,可以正當享受的幻覺也不多,所以不如不想,簡單的按照本能活著......”成默若無其事的說。
“呵呵!”小丑西斯怪笑了一下,他的笑聲滿足而扭曲,停頓了一下,他看向了玻璃中的成默,有些好奇的問道,“這是你殺死了幾萬還心安理得的關鍵?”
成默毫不退縮的隔著玻璃與小丑西斯對視,完全沒有一絲愧疚的說道:“全球每秒死亡大概1.8人,在我們視線所觸碰不到的地方,每分鐘都有106人死亡,每小時就是6360人,而一天則是152640人。今天只是多了幾萬人而已,波動不大。放在漫長的時間維度上來看,這樣的數字更無足輕重。死亡不過是最稀鬆平常不過的事情,是人類自身進化的代謝,就像人有六十萬億細胞,每天死亡十萬個,分裂繁殖也是十萬個,人類需要代謝才能活下去。人類社會也是一樣。”成默不僅是這樣說的,實際上他的內心也確實是這樣想的。如今他已經見多了死亡,死亡這種事情,只要輪不到他和他親近的人身上,他是不會有半點感觸的。在他的認知中,人類大規模的死亡,確實不是什麼稀罕事。
拋開那些遙遠的歷史,就拿最近的“敘利亞戰爭”來說(從2011年年初持續至今的敘利亞政府與敘利亞反對派組織、IS之間的衝突),死亡人數都已經超過了五十萬。而在二戰以後,死亡規模最大的戰爭“兩伊戰爭”,距今也不過三十年而已。(19801988年伊朗和伊拉克之間的區域性戰爭,死亡人數一百四十萬)
說他冷血也罷,無情也罷。只要理性的思考就知道死亡不可避免。相較以往的戰爭,巴黎發生的事情目前來看雖然慘烈,但死亡人數未必會特別大。
至於是誰造成的,是他嗎?他只是處於戰爭的洪流中身不由己而已。再說了罪魁禍首是誰實在無關緊要,只要實力夠強大,無論哪位劊子手都活的很安全愉快。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實在不是誇張的寫照,實際上“萬”這個單位對於劊子手們還略顯得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