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姥爺一路回到了村子,與記憶中的熱鬧不同,村子裡十分安靜,倒不是說沒人,而是沒有人說話。
路上碰到了熟悉叔伯長輩,我都會向他們打招呼,可是沒有一個人跟我搭話,只是朝我望了望就走開了。
他們這副反應讓我有些尷尬,說來我也就離家三年而已,怎麼都跟不認識我了一樣?
突然我眼前一亮,看見了那個常蹲在村裡石磨旁的身影。
“根子叔!”
“啊..?嘿嘿嘿...”
那人聽到我的聲音扭過頭來,發現是我立馬笑了起來,只是那模樣口水直流,一看就知道是個傻子。
不過村裡人對他都挺好,因為根子是我們村的守村人。
守村人是來到人間苦修的,他能為村子消災擋難,把所有的厄運擋在自己身上,以守護村子的平安。
因此幾乎每個村莊無論大小都會有一兩個不正常的守村人,他們心不壞,有點傻,偶爾有點瘋癲,不過村中大小事兒其實都知道,只要給口吃的,紅白喜事也會主動去幫忙。
根子白天經常蹲在石磨旁玩石子,又或是坐在村口的大槐樹下傻笑發呆,以前不懂事的時候。我也經常大傻子、大傻子的叫他,後來聽姥爺說了守村人的由來,我對他的印象便有些改觀了,偶爾也會把他當長輩一樣,叫一聲叔。
但根子壓根聽不懂大傻子和叔的區別,不管怎麼叫他,他都是一副笑容滿面的樣子。
“根子叔又在這兒玩石子呢?我問你個事好不好?”
我朝根子走過去,上一秒還在傻笑的根子忽然倒退了半步,傻笑僵在臉上,五官擰成一團,嘴巴里發出啊啊啊的聲音。
根子並不是啞巴,他是能夠像正常人一樣說話的。
於是我又靠近一點,想問他再說什麼,但根子就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整個人跳起來指著我一臉驚恐,緊接著連滾帶爬的跑了。
我有些疑惑的看向姥爺,姥爺說是我這是嚇著他了,我更疑惑了,因為我什麼都沒有做,怎麼就嚇著他了?
姥爺領著我回了家,母親的棺材就擺在堂屋裡,一進門就能看見。
但除了那口漆黑的棺材,整個屋子沒有一點要辦喪事的樣子。
人死了要報喪將死訊告知親友讓他們來弔唁,還要佈置靈堂,燒香點長明燈,停靈入殮……
這些流程姥爺應該是在熟悉不過了,可是母親已經去世兩天了,發喪的一切事宜顯然還什麼也沒有辦,而且沒有停靈就直接入殮了。
我問姥爺這是怎麼回事,姥爺一言不發,將我推進去還鎖上了門。
進屋後姥爺就讓我跪在母親的棺槨前磕頭,足足磕了三個響頭,姥爺又讓我點了兩盞白燈放在棺材前面。
所謂白燈其實就是白色的蠟燭。
我知道姥爺在南方的老家那邊有白燈引路的習俗,人死了講究落葉歸根,點兩盞白燈意思是為亡靈指引方向,別在陰間迷了路,也有一說是指引逝者再回家看最後一眼。
做完這一切姥爺才和我解釋起來,母親死在夜半陰時,嚥氣時屋子裡突然衝進來七八隻黃皮子繞著屋裡打轉,怎麼趕也趕不走。
內行裡有個說法,黃仙駕到無福有災,而我母親正好是1969年生人,屬雞,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恐怕我家會被那些黃皮子鬧的雞犬不寧。
姥爺當即就算了一卦,果然是下下卦,大凶之兆,於是姥爺這才沒上人把母親去世的訊息告訴我,因為他知道如果我曉得母親死了的訊息一定會回來的。
姥爺很瞭解我,而我也確實像他說的那樣,認準要做的事兒八頭牛也拉不回來。
本來姥爺是打算不發喪、不出殯直接將母親入藏,可現在我回來了,他改變了主意,又算了吉時決定下午三點他親自到村裡挨家挨戶報喪,至於我則被安排在家裡佈置靈堂。
我家人丁稀薄,姥爺走後偌大的家裡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和一口棺材作伴,儘管裡頭放到是自己母親的遺體,也不免感覺到一陣涼意。
許是之前的折騰太累了,靈堂布置到一半我竟靠在柱子旁睡著了。
我經常會做同樣一個噩夢,夢到自己回了老家,滿頭白髮的母親坐在炕上背對著我,讓我不要回家。
每次我都是焦急驚恐的上前,可剛走到炕沿邊這個夢就會醒。
那句話如同夢魘一般,一直折磨著我。
今天我又做了同樣的夢。
不過這次卻不同了,母親不在是背對著我,但頭卻深深的低著,埋在了那白髮中。
“為什麼要回來,不是告訴過你,讓你大學畢業前都不要回來嗎?為什麼不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