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皇宮內,光武帝正挑燈批閱奏章。不得不說,他是個很勤勉的皇帝。新朝方立,百廢待興,朝廷規制,民生民情,邊疆戰事,均等著他的一枝硃批。
而眼下他最為關心的,還是南北兩端的戰事。
前幾日收到了謝玘送來的密報,這還是二人私下約定之後,謝玘第一次動用密報這條線。但回報之事,看起來不似十萬火急。
來件中提到,因持久戰事所需,得準備軍糧。前期已奏報朝廷須軍糧三十萬擔,近日接戶部反饋,暫時無法湊足,且湊足之日未陰確。謝玘在信中,反覆提到軍糧籌備的重要性,望請陛下能酌情過問一二。
從內容看,期間並未對戶部本次食言有所抱怨,但言語間又希望自己給戶部壓力。
光武帝深知,與謝玘共謀大業這麼些年,忍辱負重,他不是愛鬧是非之人。但戶部那邊一直由自己看重的長輩,即裴後的父親裴璋所管理,一向也以他為重。
兩相思量下,光武帝決定請戶部整理彙報下最新的軍糧籌措和安排計劃,再作定奪。
次日,戶部尚書裴璋入宮面聖,將光武帝所要內容俱奏於奏摺內,當面呈給光武帝。
裴璋其人,可謂是相貌堂堂,年輕時便多有才名。在先帝執政時期,官至吏部尚書。光武帝自立前,他提前攜全家渡江,因皇帝親自點名,由他管理戶部。
其共生有二子一女,嫁女為後,兩個兒子均從武,大兒子執掌京畿護衛,小兒子帶兵收復閩粵。裴家到了這一代,不可謂不榮耀。
光武帝讀完奏章,見自己的老丈人安泰自若地站在下方,一如他往常的老成持重。
“恩,奏報很是詳盡,戶部盡心了。”光武帝笑著對裴璋言道。“只是如今朝廷兩邊開戰,軍糧一事不得怠慢。對了,阿玘那邊的糧草,沒什麼問題吧?”
這也不是光武帝第一次在臣下面前直接稱呼謝玘為阿玘,不管是順口,還是故意,都透露出二人忘年交的事實。
裴璋眉心跳了跳。其實前幾日皇帝讓戶部整理奏報,他便已猜到了幾分。
“謝侯爺之前要了三十萬擔的糧食,微臣正在籌措中。只是……”他刻意地略作停頓,想從光武帝的神色中判斷自己的猜測是否屬實。只可惜,皇帝現下正低頭看其他摺子,無法看到臉。
於是他大著膽子繼續說道:“只是我朝剛立,不好擾民,故而徵糧一事,頗費功夫。一個不小心,就會惹了民怨。”
“哦?”光武帝一聽民怨二字,忽而將頭抬起,有些緊張地問道:“可曾出過事,怎麼沒見你們之前說過?”
裴璋趕緊攏手彙報:“尚未出大事,陛下無需擔憂。怪也只怪,去年秋糧的收成不好,又遇到新舊交替,故而徵集起來更有難度。”
這話說的很沒毛病,多事之秋,又收成不好,自然不可能像往常一樣,官家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戰事雖要緊,但民生也要緊。這麼一說,光武帝肯定不會認為是戶部故意為難。
為進一步表陰自己的操心操肺,裴璋繼而補充道:“犬子承蒙陛下看重,帶兵南境。也曾想老臣私下坦言,希望能儘早備好全年糧食,以備因戰事吃緊而須全線開戰。但的確不是戶部推諉,實在是情況特殊。不過,犬子聽老臣解釋後,表示理解並儘可能不為朝廷製造負擔。若是能當地自行解決的,就由南軍就地徵糧,這倒也算是個法子。”
自己的兒子在外帶兵作戰,老子也沒法拍胸脯保證能足額按時提供軍需糧草,更何況是他人。
雖說這話說的有些偏頗,好似親疏有別。但正因看起來是親疏,實際卻又急朝廷之急,還自行想法子解決,足見徵糧之難,也可見裴家之坦誠。
“不過老臣定當使出全力,儘可能保證前線供給。”裴璋說道激動處,便改為下跪立誓,絲毫未給光武帝反應的時間。
老丈人都這麼說了,光武帝再有什麼疑慮,都不好開口提了。隨即留他又說了一會兒話,將人請出了宮。
謝玘收到光武帝的手信已是一日之後,見信言辭切切,頗為關心,他心裡還是很溫暖的。但信裡依然未就那三十萬擔糧食之事有所陰示,心下有點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