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外熙熙攘攘,紛繁喧鬧。而皇城內則人人自危,每個人說話做事都小心翼翼,彷彿皆繃著一根細繩,一不留神那細繩頃刻間便會繃斷。
皇親國戚自宮宴起便被“留”在了宮裡,而一批被悄悄送出內城的皇后懿旨已陸續抵達了京城內各文武大臣的府邸。
“陛下,能聽見臣妾說的話麼?”皇后拉著天子的手,眼泛淚光。那曾經的少年天子,如今卻因病痛轟然倒下,臉色懨懨間看不出悲喜,只是很無望地盯著眼前的皇后。
天子嘗試著開口想說話,可話到嘴邊卻又發不出聲音來,生生將一張原本蒼白泛黃的老臉給逼得通紅。
“不要,您就這樣躺著,不要再用力了。”皇后哭咽地看著他努力又無奈的模樣,心痛到難以附加。
此時的太子正想上前瞧個究竟,卻一把被淚眼婆娑的皇后給攔下了。
“太子,你父皇如今仍有病氣,還是莫要靠近。”她使了一個眼色給站在床邊上的太醫,讓他上前診脈,也正好有理由讓太子退後。
皇后輕輕地貼著皇帝的鬢髮,用近似耳語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言:“成郎,你若真的撐不住了,就安心去吧。你放心,我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會給你個公道的。”
有些枯老的手拂過天子額前的髮髻,溫柔如柳絮般,好似很多很多年前的某個春日,在潛邸的小花園裡,也是這雙手輕輕地為他梳理鬢髮,挽起髮髻。那是屬於少年夫妻獨有的恩愛時光,沒有多餘的算計,多餘的新人,一切都是那麼自然,那麼溫暖。
而歲月如歌,如泣如訴般地唱挽過了很多的人和事,終於停止在這個時刻。從久遠到現在,依然是這般,只是你我都老了。而你的心裡也不再只有我一人,可我的心裡自始至終皆是你的背影。
“成郎,睡吧。”
在緊繃了數日後的皇城,終於敲響了沉重的喪鐘。在位幾十載的天子,終於在這個寒冷的春節,無預兆地薨逝。一時間,天降大雪,將本就蕭肅的世間蒙上了一層不陰所以的白色。
從此後,塵歸塵,土歸土。可在世的人,還在掙扎。
另眾多皇親驚訝的是,一向淡泊世事的皇后,自從天子駕崩後,收起了滿臉的悲痛。正當有些皇親準備向太子下跪行禮,恭請其為新任皇帝陛下之時,當場遭到了皇后的嚴厲反對。
“各位宗親,天子剛剛駕鶴西去,凡是皆以天子為重。其餘諸事,該是如何,就會當如何。何必急於一時?難不成,你們這麼快就忘記了陛下曾經給予各位的恩情了麼,就這麼等不及!”
皇后今日好似有預感似的,從進寢殿起,便是一身鳳冠鳳袍,比照素服加身的皇貴妃,竟讓人生不出一絲大不敬之感,反倒是覺得威儀萬千。
此番話一出,正內心暗喜即將要黃袍加身的太子,一下子就被悶在了原地。可皇后說的話,卻無甚可反駁之處。若是他現身反駁,倒是顯得吃香難看。這口吃了臭蒼蠅的感覺可真是令人窒息。
可即將榮升皇太后的皇貴妃顯然有些不耐煩,言語間頗為激動:“皇后娘娘,先帝薨,新帝繼,此乃天道輪迴。歷朝歷代都是這般的規矩,為何到了此刻就有了其他的章程了呢。且新帝不繼承大統,難免諸事開展不順。”
隨即皇貴妃起身朝著跪在殿門口的宗親說道:“各位宗親,不少都是歷經兩朝的老人。老祖宗的規矩到底是如何的,還望德高望重的宗親為皇后娘娘說道說道。”
“皇貴妃此言差矣。”大紅鳳袍加身的皇后拖著長長的裙襬,自床榻前走下,站在殿中,正色對著宗親悽然一笑:“陛下臨終前,曾交託本宮幾句話,請本宮務必要在新帝繼任之前,將話放在武英殿上,告知各位宗室之人和文武百官。”
“難道皇貴妃,連這幾句話的時間都等不及了?”皇后嘴角帶著陰顯的譏笑,忽然厲色地望著自以為在理的皇貴妃,嚇得她心頭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