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南部郴州。
五天時間,狂奔五百里,順利透過蔚嶺關之後,張世傑終於停下了行軍的腳步。在距離郴州以南十五里之地,安下營寨。
讓這三千前鋒稍事歇息的同時,還得等身後的兩萬主力部隊與輜重營跟上。
郴州其實並不難打,守軍大多是降元的宋卒,元軍在湖南南部的主要兵力,基本都集中於衡陽。
張世傑並不急著攻打郴州,他很清楚自己此次出兵的任務。不是攻城、也不是掠地,而是要儘可能的將荊湖南路的元軍吸引至此。
如此,若是來的兵力不多,便可繼續向北突進,直到潭州城下;若是敵兵勢強,便退至蔚嶺關嚴守。
這種仗,打得就比較舒坦了。真的是進可攻退可守。
相對於張世傑的從容,依然在贛南轉戰的文天祥,卻顯得有些焦躁。
他看著身邊的兩個年輕的慕僚,用盡可能客氣的語氣說道:“潭州在贛南的西北方向,穿過羅霄山,急行十餘日,便可抵達。可是咱們這一路行軍,不是往東,就是往北,如此下去,要何年何日才能到得了潭州?須知軍情似火,再拖延下去,潭州將不保了!”
文天祥對這兩位大權國派來的參謀語意尊重,並不是因為他們相當於大權國國主代表的身份,也不是因為他們手頭擁有自己平生所見最為詳盡的江西地圖,更不是因為他們可以憑著帶來的華夏銀幣輕鬆購買到所需要的糧草物資。
而是因為他們來的時候給自己的那首詩。
那首大權國國主趙權親自寫的“贈文天祥·過惶恐灘”。
空坑慘敗之後,自己曾在逃亡路上經過萬安縣惶恐險灘,當時萬念俱灰,心裡果然是一片的“惶恐”。
雖然不太理解詩中為什麼要提及“零丁洋”,但是隻看了一眼,文天祥便完完全全的被這首詩擊倒了。
那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認同與拜服,一種隱藏於自己內心深處、最肆意的宣洩!
自賈似道戰敗丁家洲,宋國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為元軍所滅,而後幼帝身亡於海上。文臣武將,降者無數,全天下似乎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依然在江西苦戰。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漢青!
文天祥從來就沒怕過死,他怕的是自己會突然死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荒山野嶺之中,怕的是自己死了卻沒人知道自己為國為民的辛苦付出,更怕的是後人將自己完全的遺忘。
有這首詩,足矣!
文天祥相信,哪怕只是憑著這首詩的題名,自己都完全可以流芳於千古了。
“文大人。”張姓參謀語意恭敬地說道:“李恆手下主力,絕不少於兩萬。而且還有源源不斷的元軍,正向贛南匯集。咱們手頭兵力增長雖然很快,只是正面對敵,並無勝算。若是直接走羅霄山進入湖南,恐怕凶多吉少。”
“為將者,豈能因為怕死而避戰?如此,不若解散義軍,各自苟安,豈不省事?”
另外一個丁姓參謀先對著文天祥豎起一個大拇指,然後說道:“文大人高風亮節,我輩楷模!只是李恆那廝,本為奸詐之人,手段齷齪,咱們還是得先做防備為好。”
“對!古人有云,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文大人早已看淡生死,只是我等不想讓文大人及這些心懷故國的將士,死得毫無價值。”
文天祥點了點,看著兩人的目光,流露出讚賞之意。
這兩個人,自從到來之後,便打著自己的名號四處蒐羅宋軍舊部。這種行為文天祥其實是有些不喜的,不過發現效果似乎不錯,他也就聽之任之。
今天聽得這兩位對於生死的看法,倒是又讓自己對他們高看了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