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籠山至和州州治歷陽城,不過四十里地,放馬而行半天即到。
日頭正中時,歷陽城已遙遙在望。官道上,來往的行人漸多,偶爾也有飛馳而過的軍士,隨之而來的,還有他們充滿狐疑的目光。
這些,應該是宋軍遊騎。
漸丁隊所有人並未披甲,全身打扮與宋人無異。唯一的漏洞,就是他們的馬。這些馬別說在宋國民間不多見,就是在宋軍之中也算是神駿。這樣大搖大擺繼續前行,別說歷陽城進不了,很可能就會被人直接攔下查問。
一番商議之後,十個人決定分為兩組。丁武帶著趙權、陳耀、李毅中與吳天,只帶著小馬哥。其他人由吳一虎率領,把剩下的馬全部帶走,歷陽城邊上河泊眾多,找個蘆葦叢把馬藏好,應該不是問題。
兩批人約好了會合的時間後各自分開。李勇誠一門心思想跟著丁武這隊,被李毅中狠瞪了兩眼,只好嘀嘀咕咕地跟著吳一虎離去。
丁武帶著幾人一馬,緩緩地走了半個多時辰,終於來到歷陽城前。
歷陽城依水而建,城高近四丈,外有甕城,上有敵樓。看著比壽春城雄偉許多。
護城河的吊橋之前,人頭攢動。一隊士卒站在一排拒馬之後,細細地查驗每一個要進入城中的人,時不時對口出抱怨之人拳腳相向。
見到路邊有個茶肆,丁武便帶著眾人進去,要了壺茶,尋個桌子,團團而坐。
茶肆之中,有三五個人正坐著吃茶。掌櫃的是個半老頭子。
趙權接過茶肆掌拒遞來的一個執壺與幾個茶盞。略傾執壺,倒出點熱茶湯,將幾個茶盞一一衝燙,瀝乾。
又捂著執壺略等了數息,才將執壺中的茶湯再次倒入五個茶盞之內。
這執壺約一尺高,上窄下圓,趙權單手執壺雖然略感吃力,但還是穩穩地給每個茶盞中注入了八分茶湯。
還沒等趙權放下執壺,剛給小馬哥喂完水撲將進來的陳耀,直接抓起一個茶盞便往嘴裡倒去。
“啊——呸!”茶剛入唇,便被陳耀一口噴了出來,“什麼玩意啊!這麼難喝!”
趙權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白眼,大拇指與中指輕釦,穩穩端起茶盞。
墨綠色的茶湯,上面飄著一些細細的茶末,茶湯之上,浮著一團柔柔的氣霧。趙權微眯著眼,把鼻尖探入氣霧之中,深深地吸了口氣,一股淡淡的茶香自鼻孔處直透入心肺。
趙權又將茶盞放於唇前,輕輕一啜,苦味直透舌根,而後又化成清香,在口腔中縈繞。
似乎有幾個世紀沒有嚐到這個味道了。雖然香氣很淡茶味也很雜,絕然不是什麼好茶,然而趙權感到自己的眼淚卻快溢位來了。
上一世,要說自己有什麼愛好,只有兩樣,茶與酒。酒也就罷了,福建除了啤酒並沒有產什麼好酒,他平常也喝不到什麼好酒,只是酒量嚇人而矣。
茶,卻是趙權自小就泡大的。作為一個胡建人,哪一家沒有個親戚朋友開茶葉店的。平日裡可以不吃飯,但絕對是不能不喝茶的。
而且,福建自古就產好茶,別說響譽國內的名茶武夷巖茶、正山小種、鐵觀音之類,就是太姥的白茶、福州的花茶、福安與政和的紅茶,也是向來赫赫有名。
之前,像這樣劣質茶末泡出的茶,他是連鄙視都懶得鄙視的。可是,當這一世第一次聞到茶香的味道時,卻如重遇闊別多年的親人,讓他心裡著實無法平靜下來。
“不見,還以為自己並不想念。”
“這一見,以後如何不再思念?”
幾個人,卻目瞪口呆地看著喃喃自語而眼中蓄淚的趙權,說不出話來。
“掌櫃的,請問——請問,這個茶葉有賣的嗎?”趙權起身,對著茶肆掌櫃問道。
“嗯,這個,客官——”那個掌櫃有些詫異,說道:“小店這個茶,也就是解解渴,客官,你真的需要嗎?”
趙權很堅定地點了點頭。
那掌櫃的又問道:“那,不知你是要片茶還是末茶?”
“各來半斤吧。”雖然不知道什麼是片茶,什麼是末茶,對於趙權來說,只要有茶就是件絕好的事。
趙權看著那掌櫃從兩個缸子裡各抓出一些茶,片茶外形就像後世的瓜片,條形緊細挺直;末茶應該就是片茶切碎磨成末狀。
趙權接過掌櫃包好的茶葉,又要了張防水的油紙裹上,鄭重地放進袋子。這才重新坐下,對著幾個人笑了笑,說道:“你們知道不,天底下,哪裡的茶葉最好?”
幾個人怔怔地搖了搖頭。尤其是對於像丁武與吳天這樣,天天在刀尖上舔血的人來說,渴的時候有水喝就不錯了,再能有些酒就是絕好的了。
茶葉什麼,誰會去關心?
就是有機會喝到,他們也與陳耀一樣,不會去喜歡這種怪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