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趁著沒人,我偷偷跳牆進了糧站,先溜到亮著燈的值班室外,往裡看了一眼,就見身為巡視員的孫禿子,正和兩個糧庫員工在認真的對賬本。
三個人一人手裡捧著一本賬,時而看看,時而拿筆記錄,時而又在珠算盤上敲敲打打。
孫禿子臉色越來越難看,瞟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倆員工道:“還是不對勁兒啊?每天二十多袋糧食對不上賬,你們這活兒到底咋乾的?”
孫禿子滿口怨氣,其中一個員工聽不下去了,回嘴道:“孫哥,都有家有業的,那我們也不能二十四小時看著糧食袋子吧?”
另一個員工也幫腔道:“是啊孫哥,平時糧庫裡活兒多,我們哪兒顧得過來。再說了,你是巡視員啊,眼下天天丟救濟糧,你責任比我倆大吧?”
兩個員工一唱一和,竟懟得孫禿子有些啞口無言,一拍桌子氣道:“誰的責任放一邊,總之丟糧食就是大事!多少人讓洪水衝的家都沒了,飯都吃不飽,咱這兒丟這麼多糧食,對得起父老鄉親嗎?”
聽孫禿子說得義正言辭,一時間我竟真還有點欽佩,心說這孫禿子難道是改過自新了?當年擠兌人家劉老實賣房賣地,現在倒知道為父老鄉親著想了。
我沒多耽擱,趁孫禿子三人還在屋裡算賬,偷偷又轉去了糧倉方向。
庫裡的糧倉長期大鐵門緊閉,平時除了大規模進出車輛,鐵門從不開啟,工作人員也只能走大門旁鑲著的一個小門。
小門上拴著鏈鎖,這當然難不住我。
這幾年在街上要飯,我也沒少學下九流的本事,隨地撿了根細鐵絲捅了幾下,鏈鎖應聲而開。
我趕緊進去又帶好門,藉著微弱燈光一看,好傢伙,碩大的糧倉裡堆滿一袋袋小麥,一股清香味撲鼻,餓得我直流口水。
我趕緊掏出隨身帶來的魚鱗袋,拿根糧食探子戳開個糧袋就往魚鱗袋裡灌麥子。
雖然知道糧食是好東西,可我也沒敢灌太多,畢竟自己歲數太小,灌多了也背不動。
於是只灌了二十來斤,我揹著魚鱗袋就往外走。
又從糧庫大院裡翻牆出來,我才鬆了一口氣,心說到了街上,他們想抓我也抓不著了,於是樂呵呵揹著袋子就往落腳的廠房裡趕,心說明兒早上總算能飽飽吃頓飯了。
當時已經是後夜了,街上早就沒了行人。
我心裡高興,一想到麵條烙餅大饅頭,忍不住就哼起了曲兒來,邊哼邊抄近道拐進了條小巷子裡。
起初還好,可哼著哼著,我隱約覺出不對,怎麼自己哼唱時,聲音裡總夾雜著個弱弱的女聲,也在哼哼,而且是我唱她就唱,我停她就停。
剛開始我以為是風聲,可隨著哼唱,那女聲卻越來越大,甚至都快蓋過了我的聲音。
這可把我嚇壞了,冷汗冒了一頭,為了壯膽,我故意提高聲音喊道:“誰在這兒裝神弄鬼呢?給我出來!”
可能是我這一咋呼管了用,那女聲竟真沒了動靜。
我穩了穩心神,趕緊繼續往前走,哪知才走出沒幾步,那女聲竟又傳來,可這次不是哼唱,而是彷彿貼著我的耳朵在輕輕說話——
“別走了,走出這巷子你就得死……”
我心裡咯噔一聲,猛回頭看,背後根本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