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羽陽比昨日早起許多,讓侍女安排了車,早早地來到了矢雨城。
車子仍舊停在了矢雨城外,羽陽並不著官服,而是簡簡單單地穿著和普通侍女沒什麼區別的瑤裝,到了矢雨城正門,出示了昨日獲得的製衣局令牌,按著記憶中的路線走向製衣局去。
時間尚早,矢雨城內除了站崗的侍衛之外沒有什麼人在走動,安靜的春日裡,羽陽終於空出了幾分心思在路邊的花草裡,這是王城裡那些萬亭最優秀的園藝匠們精心培育的成果,一步一景,空氣裡都是清新的芬芳。
步行到製衣局時,連門口負責問答的女官都還沒到崗,製衣局空無一人,她有些放肆地邁著不規則的小步子,小小跳躍著上了二樓。
剛到樓梯口,羽陽發現她的座位前站著個人,定睛一看,那正是製衣局主事羅藍,正端詳羽陽昨夜沒有收起來的畫稿。
羽陽忙收起了輕快的步子,整理著裝,趕緊在腦中回憶標準的行禮姿勢,緊張地走到羅藍身後三步之外的距離,雙手互相扣住指節,扶在肚臍眼上方兩指的地方,半蹲頷首問安道:“下官見過主事大人。”
羅藍仍看著她描繪到一半的練習圖樣,令她:“起身吧,製衣局裡沒有尊卑,無需對我行禮。”
“下官不敢。”羽陽起了身,見她今日眼睛前沒有架著那個玻璃模樣的東西,這個六十餘歲的女人,身上有種值得依賴的氣質,或許是因為崇拜,羽陽的心撲通撲通跳著。
羅藍放下了手中的圖樣,搖了搖頭,也不說什麼,只是看向羽陽,把羽陽看得不知如何是好。羅藍剛想開口評價她的圖樣,想想又作罷,只問她:“為什麼學做瑤裝?”
“因為我覺得,能幫我們這些平民做出一輩子就幾套的瑤裝,那是很珍貴的事情。”羽陽謹慎地回答,但話音剛落羅藍便一聲輕哼,說:“如此,你此刻在這矢雨王城裡的製衣局,又算是什麼?”
“我……”聽到自己最崇拜的大師如此質問自己,她的心裡頓時一陣委屈與酸楚,她確實從未想過要為任何貴族設計瑤裝,但如今站在這慶寧夫人衣飾官之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標榜只喜歡幫平民設計瑤裝的自己。
羽陽很在乎羅藍,很想好好解釋,可此刻千頭萬緒,實在不知道從哪裡說起,而且就算多說些什麼也頗有狡辯之嫌。
她只得回答:“是……下官心裡很清楚,我忝居此位,實在愧疚萬分。”
“你明白就好。”羅藍沒有對她客氣,“可能因為夫人一時的欣賞讓你坐上了這個位置,也有可能你的確有我所不知道的本事,無論如何,來到這裡,你必須名副其實地成為一個合格的衣飾官。”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會跟著施延大人好好學,一定不會辜負主事大人今日的教誨。”
“不必用這些精緻的甜言蜜語哄我,我只看結果,下週我再來,若你未能描摹好這些花樣,別怪我不客氣。”羅藍丟下一句話,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雖然這話冷冰無情,羽陽仍感受到了羅藍在她心口點上的一團火焰,她笑了起來,振作起精神對走遠了的羅藍提聲回答:“多謝主事大人,下官一定會的!”
羅藍面上不悅,心中竟實在地感受到了她的熱情——當她看到羽陽的桌上放了大量的臨摹練習,僅僅一天就做了他人兩三倍的量,足見她的沉靜與努力。羅藍許久未見如此學藝不精卻又勤勉努力的孩子,心中有著複雜的點點欣喜。
羅藍走到房間門口的窗邊,無意間瞄了一眼,發現樓下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十餘名白色軍裝的王城御衛,環顧四周,發現製衣局早已經被御衛隊的人包圍,敏銳的她看向了剛剛還在和自己說話的羽陽,此刻的她早已經活力滿滿聚精會神地坐在位置上開始練習臨摹圖樣,並沒有察覺到羅藍的目光。
見到這番陣仗,羅藍心裡打起了鼓——眼下發生的事情似乎越來越反常。
在慶寧夫人公開招募衣飾官之前,瑞安城的百官設定內根本沒有這麼一個官職,慶寧夫人身為王族公主,衣服一向是代表萬亭最高水平的羅藍親自設計的,十餘年的相處,羅藍清楚慶寧夫人不是昏庸之人,不可能隨意選擇如此技藝稚嫩的新人擔此要職。
這人是誰?羅藍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或許想得太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