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如幕,繁星退散,已近寅時。一朵輕雲劃過,降在五更峰下鴛鴦湖邊,那是邊關大漠中少有的青色水域,周圍群山環繞,綠野蔥鬱,像是天然屏障,將它靜靜的掩于山峰之下。靈光閃現,素貞穩穩落地,掃一眼周遭,又觀一眼天色,便盤坐在一旁的大石上,閉眼靜待。不刻,心裡便傳來呼喚。
“姐姐,姐姐。”
“青兒?”
“我快要練成了,破了關門,就能出來,你等我,千萬不要自己去泛險。”
“不行,你安心修煉,不要分心,否則功虧一簣。”
“可是你一個人,我怎能放心?逆天行事是大罪,你千萬不要衝動,毀了道行,那就萬劫不復了。”
“別擔心,我自有分寸。青兒,你聽著,現在不是你出來的時候,若因此賠上兩人的道行,那才叫我萬劫不復。所以我不許你提前出關,之後我會需要你的幫助,你切勿魯莽,一切聽我安排。”
“姐姐,不可以,我們要同甘共苦的。”
“沒有不可以,你暗中保護仕林,已經分了神,再為出關而急於求成的話,可能會前功盡棄,若讓菩薩知道,你非但幫不了我,還賠上自己,何以同甘共苦呢。聽我的話,安心修煉。”
“不可以的,姐姐。”
“小青,我若不測,你便是希望。不要再說了,有人來了。”
“姐姐……。”斷了心語,小青流下了淚,素貞說得句句在理,修煉之人該心無旁騖,摒棄雜念,而此時她卻痛恨自己太過全神貫注,乃至晚了一步知曉,又被困在此地無法幫到素貞,雖然這念頭萬不該有,但無論如何皈依天界,也割斷不了曾在人間遺留的惦念和那早已融入骨血裡的至情至性。
“青兒遵命。”對素貞,她向來是順從的,因為這個姐姐讓她懂得了許多人世間的道理,縱然是黃粱一夢,卻也是修行裡無法體會到的,所以對於姐姐的想法深信不疑。唯獨水漫金山後,沒能及時勸走素貞而鑄成大錯,以至雷鋒塔下禁錮二十年,如今也無法時常團聚,這一直讓她耿耿於懷。現在的處境更是岌岌可危,自己又是出不去,乾著急也沒有,還是隻能聽從,潛心修煉,以期日後能助素貞一臂之力。
感受到異常氣息的靠近,素貞立刻調息,收了打坐,睜開眼,黑白無常已出現在面前。
“二位神君來得挺快,不知這般千里追隨是為何故?”
“白素貞,你我心知肚明,就不要再拐彎抹角了。奉勸你還是及時收手,不要借有神明庇佑就膽大妄為。如果玉帝怪罪下來,你的下場會很慘,所以還是不要明知故犯為妙。”白無常道。
“有勞神君替素貞操心,二位怕是多慮了。素貞並非有意違背佛旨,而是作為母親,子有難,我責無旁貸,所有罪過都由我一人承擔,與他人無關。得罪之處,請神君體諒。”
“你救誰與我們無關,只是如今你位列仙班,如果劫走酆都要犯,擾亂陰司,妨礙我等辦差,數罪併罰,可就不比二十年前關押雷峰塔那般輕鬆了,你考慮清楚。”黑無常故意提及其痛楚,企圖羞辱。
“今日到此,素貞已做好萬全準備,上天入地,人我是救定了,二位無需再說,若要阻攔,休怪素貞無禮。”
素貞蹙起雙眉,毫無懼色,那黑白無常見談判無果,便惱羞成怒。
“好你個白素貞,居然敬酒不吃吃罰酒,死到關頭還不醒悟。既然你擺明了要與我二人作對,那我等也不會客氣。”黑無常亮出了法器,白無常舉起哭喪棒,蓄勢待發。
“不必,手底下見功夫吧。”說著,素貞一躍而起,三人展開拳腳,激打起來。
崑崙山下,許仙站在仕林家門口,抬頭望天。濃雲密佈,黑濛濛的滾了一大片,遮住了稀鬆月光。輕聲一嘆,回到屋內坐下,心如爐火上沸騰的湯藥,快要溢位喉嚨口。於是,他轉著手裡的佛珠,讓自己平靜下來。素貞有千年道行,應付凡人場面那是輕而易舉的,但這麼做的後果就是違背天意,若真像黑白無常所說,那該如何是好。素貞啊,娘子,你若有一二,讓為夫如何苟延饞喘的活下去?一滴淚隨著手中的佛珠一起掉落,珠子零散的滾在地上,許仙趕忙伏身撿拾,口中頻頻念道: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佛珠斷,必有不祥,許仙推算不出,心亂到也消減。事已至此,求索無門,唯有按照素貞的計劃,救下仕林為重,哪怕赴湯蹈火,他也要與她一起,絕不再放手。心中明瞭,也就無慾無求,許仙坐到爐子邊上,搖著扇子,看護千辛萬苦求來的靈芝仙草,又從懷中取出天山雪蓮子,倒入罐子裡研磨成粉。
這廂,三人打得激烈。黑無常甩出鬼爪扣在素貞肩頭,她一個隱身,巧妙的躲過了。忽又出現在黑無常身後躍起,雙腳重重踢在他的背上,將他彈開一頭栽在地上。白無常見狀衝過來揮起哭喪棒似刀劍般劈來,素貞抽出雄黃寶劍抵擋,剎那間白光四起,互相抵力。白無常飛出長舌纏住素貞雙手。掃一眼天色,素貞無心戀戰,吐出三昧真火,嚇得白無常立馬收了法力,後退三尺。火在黑白無常跟前繞了一圈,將它兩圍在了中間。
“白素貞,你好大的膽子,快放了我們,要不然一定告到玉帝跟前,讓你受天打雷劈之罪。”
“素貞無意讓二位難堪,是你們一再糾纏,素貞只好出此下策,恕不奉陪了。”一個炫麗的轉身,素貞消失得無影無蹤。
“白素貞,快放了我們,你會後悔今天的所作所為,新仇舊恨,本神君一定要你加倍償還。”白無常叫嚷著,黑無常起身躲避周遭的火焰,繼而拉著白無常一躍而起跳出了火圈,可衣裳邊角還是被火燒著了。
“都是你多管閒事,害我又被燒一次,白素貞,咱們走著瞧!”黑無常惱羞成怒,邊罵邊拍打衣裳,兩人連蹦帶跳的哇哇嗷叫,四處亂竄,好不狼狽。
五更峰下的野樹林內,藤精樹怪的魔爪從後方蔓延,包圍了一整個軍隊。將士們舉著火把,看到眼前這些張牙舞爪的怪物,都嚇得臉色刷白。瞬間有人被纏住,有人被拖倒,有人被追著瘋跑,慘叫聲此起彼伏,隊伍亂了套。
“妖怪,有妖怪啊……。”
“保護王爺,保護王爺。”陸勝大喊,一些將士聽令,都聚集到祿王周圍,獨留馬車與媚娘在後。雷勳揮刀劈砍藤枝,火把子圍攏,照的林子蹭亮,那些藤怪暫不敢靠近,但仍有將士被偷襲拖進密林深處,嚇得其他人揮舞著火把,雙腳發抖。
“妖怪?太不可思議了。”祿王身經百戰,見慣了大場面不計其數,向來不信鬼神的他也被這前所未見的奇異狀況驚呆了,拉緊了馬韁不知進退。
後方忽一聲馬叫,駕車士兵還未反應,就被藤枝捲走,受驚的馬匹揚蹄,帶著車撒腿狂奔,媚娘剛推開門,便被甩回了車內,撞得東倒西歪,穩不住身子。無人駕馭的馬車朝著人群衝過去,將士們紛紛躲避,藤怪趁勢攻擊,抓走了好幾個士兵。
“大家不要慌亂,用火燒,妖怪怕火。”祿王喊道,便揮刀砍斷纏過來的藤枝。士兵們將手裡的火把燒過去,陸勝靈機一動,拿出腰間的酒壺對準欲襲來的藤怪,液體如細雨般灑出,隨後丟擲火把,一燒火勢便竄起,一路連帶燒著了好幾條,藤怪立刻縮回枝條,但其他魔爪正源源不斷的襲來,祿王軍隊眼看馬車從身邊衝過,也無暇顧及,不斷的又砍又燒,奮力抵抗。
“救命啊,救命啊……救我……”媚娘在動盪的車廂內六神無主,她抓著窗框,伸出頭去呼救,見到外面橫枝亂舞、士兵四處逃散的驚悚場景,嚇得縮回了身子,藤怪聞聲追來。
“寶山,你聽,好像是媚孃的聲音,你看那馬車。”仕林指著一路狂奔的馬車,越來越近,車內有人伸手求救,聲音傳來,異常熟悉。
“是個女人的聲音,但不能確定是不是媚娘。”寶山伸長脖子望去。
“啊~”突然,車門被撞開,一根藤枝竄入,纏住媚孃的腰身,將她帶出了車廂,甩在半空中高高揚起。另一根藤枝繞住她的喉頸,逐漸收攏,媚娘雙手扒著藤枝,拼命呼喊,馬車未停,被藤枝絆倒,連車帶馬的摔出了林口,撞在石碑上,倒地不動了。
“啊……救……我!”媚娘被困在空中動彈不得,陸勝砍斷身邊襲來的藤枝後,湊到祿王跟前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