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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4)湯老相國 (1 / 2)

接下來的三天裡,商成基本上都是呆在皇城中宰相們辦公的那處院落裡。

他本來是在兵部彙報和磋商明年進軍草原的計劃的,不過因為種種原因,他只在兵部呆了兩個時辰不到就又回到這裡。

關於燕山衛府提交的那份軍事計劃書,其中有很多不少內容要和兵部一一作解釋,整個戰役的準備、發起和執行,也有許多地方需要兵部出面在渤海、燕山和定晉三個衛鎮之間進行協調。另外,因為擔心道路阻隔或者其他的原因造成洩密,他和張紹刻意在密函中留下一些含混模糊與疏漏,所以八月份呈遞到兵部的方略是不全面的,沒有提及戰役展開之後的後續行動,現在,他需要來為此作一個詳盡的補充。

只聽他說了大概,新上任的兵部尚書就被驚得目瞪口呆。燕山衛提出這個方案遠不是八月份的公文裡說得那樣簡單!按商成的敘說,這份計劃的內容非常龐大,除西隴衛之外,整條大趙的北方防線都被牽涉進去,而大半個突竭茨左翼也被徹底涵蓋。他相信,只要這份由商成比照著帶來的輿圖口述的方案能得到執行和實施的話,那麼一連串的戰役之後,百多年來大趙在與突竭茨的衝突中一直處於被動防守疲於奔命的惡劣局面將會得到徹底扭轉,而要是方案中提出來的七項戰爭目的都能得到達成的話,那整個突竭茨左翼必然是個灰飛煙滅的下場。可以想見,在如此打擊之下,突竭茨這個草原帝國一定會元氣大傷,很可能還會因此而一蹶不振……

面對如此重大的軍事方案,兵部尚書絲毫都不敢怠慢,馬上便派人分頭通知兩位侍郎和幾個重要部門的主官立刻放下手邊的事情都過來會議,並且即刻以“軍情絕密”的理由通報了宰相公廨。

幾位宰相和副相很快就被驚動了。會議的地點也從兵部衙門轉到了宰相公廨。就在商成頭一天還去過的那間陳設簡單的堂屋裡,一次在以後相當長的時間內都沒有公開內容的軍政會議召開了。

會議整整進行了三天,參與會議的人也從最初的幾位宰相和兵部的主要官員而漸漸擴大到六部九卿以及幾位在京的高階將領。可隨著會議的規格越來越高,規模越來越大,會議中的分歧也就越來越大,矛盾也就越來越尖銳。這些矛盾的一部分還可以相互說服和妥協,而另外一些就不僅僅是“百姓勞役過多時間過久會不會耽擱春耕”這樣簡單了;矛盾的焦點也不再是實際存在的問題,而變成了立場的問題,變成了支援或者反對“先南後北”大方略的問題。身為副相的門下省侍中董銓就在這次軍事會議公開抨擊了張樸的方略,並且斷言“先南後北”根本就是本末倒置。戶部左侍郎葉巡也反唇相譏,說董銓主張的“雷霆疾進”是“閉門造車”,董銓這個人更是“書生意氣”,把一切複雜的事情都簡單化了,純是“想當然爾”……

不能不說,作為緩進派代表人物的葉巡,在這種場合裡說出這番話,是非常不恰當的。在他開口之前,雖然討論的議題早已經脫離了會議的初衷,但是大家都還能謹慎地控制著自己的言辭,不對對手進行人身攻擊以免激怒對方,可他語含譏諷的話卻是直指董銓個人,這顯然破壞了一直以來雙方都在共同遵守的脆弱的默契。他的話象一滴水掉進了滾燙的油鍋裡,立刻就點燃了會場上本來就很緊張的氣氛。口不擇言的葉侍郎馬上就成了激進派發洩憤怒的活靶子。

看見自己的同伴被對手圍攻,參加會議的緩進派也不甘示弱,他們紛紛跳出來指責激進派的罔顧實情、妄自尊大和盲目樂觀。在給激進派扣上三頂大帽子的同時,他們也被激進派斥責為罔顧實情、妄自菲薄和膽小如鼠……

宰相公廨裡這間作為臨時會議場所的堂房登時亂成了一鍋粥。

會議已經完全沒辦法繼續下去了。主持會議的左相湯行無奈之下,只好宣佈結束這次看來很難爭論出一個結果的會議。

爭吵了幾天的人們陸陸續續地離開了這間屋子。

看人走得差不多了,坐在角落裡的商成和郭表也就跟著站起身。商成拎著自己的狐皮長袍繞過一把偏偏斜斜的座椅,回頭小聲問比自己矮一頭的郭表:“老郭,在京城你可是地頭蛇。一一沒的說,今天晚上就由你來安排了。”老將軍蕭堅只是第一天傍晚在公廨裡露了個面,隨即就被內廷招去為太子講兵,因此這來開會的人裡面算是熟人就只有一個郭表。

郭表是半個月前才被解除禁錮從永樂坊玄武廟放出來的。這人的心思寬,被朝廷不審不問地拘禁了大半年,現在卻壓根看不出半點的憔悴頹廢之態,依舊是一付笑呵呵樂陶陶的神情。不僅如此,他本來就富態的身材如今越發地豐盈起來,四品將軍袍服緊緊地箍在身上,腰腹間的贅肉都被勒出三道褶子,圓臉膛也作養得又白又嫩,紅潤得彷彿才吃醉了酒一樣,連額頭的皺紋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一邊含笑點頭,一邊偷眼瞄了一下仰坐在條案後捋著鬚髯默不作聲的湯行,搖著手悄聲說道:“先出去再說。”

商成一笑,也不再說話,三步兩步就來到門邊,一隻手已經搭住厚棉門簾子,背後有人出聲招呼他:

“燕督,”

商成只好停下腳步轉過了身。

湯行用一隻又瘦又長的手指指點著條案前的一把座椅,說:“燕督,請留一步。”

商成默默地在心裡嘆了口氣,咧著嘴角對擦肩而過的郭表無聲地苦笑一下,重新走回來坐到條案前。

但是湯行沒有馬上說話,而是端著碗茶湯慢慢地啜飲。商成也沒有出聲。他上身微微向前傾斜,雙臂壓著座椅的扶手,十指交叉兩根大拇指抵著下巴,深不見底的漆黑瞳仁裡閃爍著幽暗的光,定定地望著對面一把座椅前散落的那兩三頁泛黃的紙頁。

屋外的人聲很快就消逝了,公廨的小庭院恢復了往日的沉寂。門外有人在壓著嗓子小聲交談。門簾被人小心翼翼地掀開一條縫,馬上就又掩住了,然後就聽有人以不容分辯的口氣低聲吩咐:“大人們還在,你們等會再來收拾打掃。”

然後就又是長時間的寂靜。

湯行依然沒有說話,也沒有吩咐人給商成上茶水。他似乎有點不勝疲憊,手裡捧著早沒了熱氣的茶盞,一直閉著眼睛斜倚在椅子裡。商成也沒有說話。他坐在座椅裡,就象個入定的老僧一樣紋絲不動,連眼神都沒有動搖,堅定而固執地凝視地上的那幾頁沒有一個字的紙張。假如不是他的眼皮還在不時地眨上一眨的話,那他看起來就完全象是擺放在這裡的一座雕像。

糊在窗欞上的厚厚的窗紙漸漸地昏暗下來,屋子裡的一切事物也漸漸地變得模糊而朦朧。公廨的執事持著燈籠挑子悄悄地進屋,屏著聲氣在屋子裡擺好幾盞燈,然後陪著小心遊絲般細語詢問湯行:“老相國,灶房裡已經備好了夜飯,您……是不是現在就用飯?”

半晌,湯行才闔著眼睛輕輕地搖了搖頭:“什麼時辰了?”

“稟老相國,現在已經是戌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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