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黃金屋線上免費看>科幻靈異>陌上行> 第二章(25)城南大營(下)
閱讀設定(推薦配合 快捷鍵[F11] 進入全屏沉浸式閱讀)

設定X

第二章(25)城南大營(下) (1 / 2)

聽說突竭茨人還沒拿下縣城,又聽到南關大營裡還有將近兩千兵士鄉勇,校尉禁不住吁了口長氣,皺成一團的兩道細長眉也舒展開來,望著灰濛濛的陰翳天穹在心裡默唸了一句一一老天爺保佑!

校尉招手叫過趙石頭,問道:“從這裡去南關大營,還有多遠?”這事關係到救援的結果和二百多號人的生死,他得親自過問心裡才能踏實。

趙石頭說:“走壩上平地十二三里地。”

“不說平地,我只問你,順這條水溝能不能到?”

“那要繞遠路,多走二十里……”

校尉截斷趙石頭的話:“能不能到?”

“能!”

能到就行!校尉揮下手,讓趙石頭下去休息。既然沿著這條水溝能到南關大營,而且這裡看起來暫時也安全,校尉也不急著讓隊伍行動一一他要先等去南面查探的兵士把突竭茨人的動靜狀況帶回來之後,再決定下一步怎麼走。

商成此時正坐在溝坎下休息,看趙石頭溜著坎下來,不言聲把披在肩膀別人給他的半塊油布拉扯一下,讓出不迎風雨的半幅給同伴。趙石頭的身量比商成矮著一個頭還有多,這時便沾了個頭上的便宜,蜷了身子就能把頭肩都躲到油布下商成背後。他嘴裡嘿嘿笑著,一隻手扯著油布邊,一隻手從懷裡掏出塊黃不拉嘰的麵餅,撕了一大半遞給商成。

早上衛軍也給他倆分發了乾糧,一人兩個麵餅子;走一上午路,商成又兼著尖兵的開道差事,砍樹分枝割草墊道,累得出了幾身汗,兩個比巴掌大不多少的麵餅子早就在肚子裡消化得無影無蹤;到了地頭正說要吃晌午,軍官一聲令下,他又馬不停蹄地趕向縣城……肚子早就餓得心慌意亂。看兩個與他一同開道又一起去縣城的兵士低頭吃餅嚼饃喝水,他也不好意思過去要,只能抱著肩膀乾嚥唾沫。這時候看見半塊被雨水泡得有些發脹的死麵餅,哪裡顧得上謙讓,接過來就朝嘴裡塞,三口兩口吃完,肚子裡那股火燒火燎的餓勁才算平復下去,這才意猶未盡問道:“哪裡來的?”

“早上分派的。我當時不餓,就留下來了。”

商成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他當然知道石頭的話不盡真實,但他們倆從去年秋天就在一起攬工做活,一道打過土匪,一同打過突竭茨人,戰場上幾度出生入死,是拿命結下的交情,為半塊麵餅羅嗦什麼感激話,那實在是小覷了石頭也低看了他們的友情。他唆著嘴唇,騰出一隻手來撫摩著麻木得幾乎沒什麼知覺的右臉頰,用手指尖輕輕地試探著傷口周圍的感覺。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傷口已經換過兩次藥,可依舊沒見什麼氣色,手指觸到傷口,傷口既不痛也不癢……

他知道,這種情況說明傷口周圍的肌肉已經壞死,以後即便養好傷,臉上也會留下一道難看的大傷疤。對於相貌好看還是難看,他一點都不關心,他現在慶幸的是他竟然沒因為傷口化膿發炎而倒下。他不能不感慨自己的好運道一一幸好自己的體質好扛得住,不然的話,早就不知道躺在哪棵樹底下喂狼了……

趙石頭聽他嘆氣,還以為他又在擔心蓮娘,嘴裡包著餅渣勸慰道:“你別擔心蓮娘嫂子一一她姨總不能只顧自己逃命,把她拉下吧?再說了,她姨丈在衙門裡做了那麼多年事,總該有點見識,聽說突竭茨人奪瞭如其寨就該知道北鄭也保不住,北鄭丟了屹縣也危險,他還不朝縣城裡跑?他能不通知三親六戚一起跑?一一放心,我敢拍著胸脯擔保,嫂子如今就在縣城裡!”

這是過去十多天裡趙石頭翻來覆去都說爛了的理由,商成聽在耳朵裡卻沒朝心裡去,只是目光陰沉地看著面前翻滾著浪花的渾濁河水。他不擔心?他怎麼可能不擔心?離縣城越近,他就越擔心!剛才在縣城城牆下那會兒,他的一顆心砰砰亂跳得就象要從胸腔裡蹦出來,要不是身邊有衛軍跟著,要不是他還記著自己有個鄉勇的身份,他都想丟開一切爬上城頭,去城裡找蓮娘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裡對自己說:蓮娘不會出事的,肯定不會出事的!她怎麼可能有事呢?雖然說突竭茨人放火燒了霍家堡,可這並不是意味著蓮娘也沒能逃出來……

石頭慢慢地嚼著餅,突然聲音低沉地說:“不知道山娃子那邊的情形怎麼樣。我昨天晚上做夢夢見他……”他抬起手就扇了自己一耳光。

商成默然地瞥了同伴一眼。是啊,還有山娃子。自打聽說突竭茨人從渤海那邊過來偷襲,倆人就都替山娃子一家擔著心,在交談中也小心翼翼地避開這個話題。

兩個人一時都陷入了沉默。他們不想談論這個話題。但是除了不知下落的親人和朋友,他們又不知道該談論什麼。

雨還在下。雨點打在湍急的河面上,濺出一個個小圓圈,還沒等激出漣漪,就被河水擊碎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一頭掙脫了韁繩的耕牛佇立在河對面溝坎上,睜著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邊的人。

趙石頭在沉默中吃完了自己那份餅,在褲子上擦掉黏乎乎的面泥,四處踅摸了一下,走到了河邊,蹲下來用手捧了一舀水。

商成看著他這樣做,沒有作聲。要是在以前,他肯定會出聲制止石頭一一河水比井水更不乾淨,尤其是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天知道都有些什麼東西腐爛在河水裡面。但是接連十幾天的搏命廝殺下來,看慣了血腥和死亡之後,他對這些事情已經看得很淡也很不在意了一一講衛生怎樣?不講衛生又怎樣?再講究衛生,突竭茨人的刀砍過來槍戳過來,不一樣是個死字?講不講衛生的區別僅僅是早死和晚死罷了。反正都是死,又何必再斤斤計較喝開水不喝涼水哩。事實上,現在他自己也不再關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象他從來不理會手裡的武器是刀還是槍一樣一一餓了有什麼就吃什麼,根本不管手上是不是還有突竭茨人的血,渴了就用手撩水喝,管他是井水河水還是泥漿水,只要是水就成……

趙石頭捧著一舀水還沒遞到嘴邊,幾步之外就傳來一聲喝問:“幹什麼?!”然後一個小軍官幾步就跑過來,人還沒到手裡的槍桿便砸在趙石頭的肩膀上。趙石頭人一歪手一抖,捧起來的水也灑得涓滴不剩,而且他還被那個小軍官一頓呵斥:“你不想活了?敢喝這樣的誰?你知不知道,這河水有什麼?”

趙石頭顯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竟然悶頭悶腦地問那軍官:“河水有什麼?”

“河水裡有細菌微生物!這樣的生水不能喝……”

趙石頭捧水軍官打人,然後趙石頭傻頭傻腦地找罵,這一連串事情就發生在商成眼前。他木然地瞅了兩個人幾眼,看出來軍官並不是想欺負趙石頭之後,他又木然地把目光轉向對面溝坎上那頭耕牛一一多好的一頭健牛啊,瞧那雄壯的體魄,瞧那緞子般光滑的毛色,還有那雙似通人性的眼睛,真是頭好牲口啊,要管不少錢吧;嘖嘖,哪家要是有這樣一頭耕牛,那田地間的活路不知道能省多少心……

上一章 目錄 +書籤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