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哪壺不開提哪壺!他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事嗎?
自從上月在縣城遇見大丫,他就知道這丫頭是真心想和自己好。認真說起來,其實他也不是那時才知道。早先他閒著無事幫霍十七家伺候莊稼地的時候,大丫就左一個藉口送水右一個藉口送飯地朝地裡跑,那時他心裡便已經知曉了幾分。送自己的荷包上還繡著自己的姓,更是再明白不過的心意了。而在縣城裡那一幕,不過是大丫在含蓄地向他挑明而已……想到這裡他不禁在心裡暗笑了一下一一這小姑娘比他還著急。
娶一個虛歲十六的小姑娘,在他心理上有些彆扭,不過也不是不能接受。依照大趙朝的律法,女子十三男子十五就可以婚嫁,他既然是大趙端州府人氏,當然也要遵守朝廷的法度。而且他還知道莊戶人把七八歲的女娃嫁出去的也不在少數一一當然更多人家的女娃一般都是十四五歲才開始找婆家一一有些婆姨自己都還象個娃娃,娃都生兩三個了……
但是他又不能回應大丫的熱情,因為直到現在他心裡都還有著深沉的憂慮和疑惑。
他的疑惑就是他怎麼會來到這裡,來到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世界。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這裡又到底是哪裡?他的所見所聞所知,所有這一切全部鮮明無比地告訴他,他是在地球上,是在東方,是在一個和他前面的二十六年經歷一脈相承的文明古國裡,甚至這裡的一切就是他來的地方的前身……但是!但是這裡的一切和他知道的歷史出入極大,而且差異大得讓他至今都覺得自己是處在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裡,他是處在一個僅僅存在於自己思想中的幻境裡……
既然是夢,既然是幻境,那麼夢總會醒的,幻境也一定會消逝的,他還會回去繼續他平淡而充實的生活,繼續走自己應該走的路。
這樣看來他似乎應該毫不猶豫地娶大丫。因為他自己都認為這僅僅是個夢,那麼他就不可能對一個止存在於他的思想中的人造成傷害。
但是他心底裡又有聲音告訴他,如今他所經歷的一切都不是夢,因為夢不可能如此真實,也不可能如此細膩!一一這怎麼可能是一個夢呢?即便是號稱“夢工廠”的電影寡頭們,也不可能建造出如此龐大的精彩世界塑造出如此眾多的平凡角色吧?看看他周圍的這些人,大丫、月兒、柳老柱,還有吃罷晌午才和他分手的山娃子、趙石頭,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如此的真實,他們的一言一行都充滿了難以用語言描述的真實情感,連他們的喜怒哀樂都是如此富有感染力,這能是一個夢嗎?
這是一個夢。他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
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個答案蒼白得毫無說服力,纖弱得即便不去反駁它,它自己也會象姑娘河裡翻起的小漩渦一樣,在你還沒把它看清楚時,漩渦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所以他不能接受大丫。他不能傷害這個熱情的姑娘。他在面對她和她的感情時,不能不考慮到一個很重要的事情,也是他最擔憂的事情一一他會不會離奇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再回到他以前的那個世界去……
他不得不承認,他現在對這個世界有些眷戀了,他已經開始愛上這裡的一切了。他愛上了這山,愛上了這水,愛上了這片土地,更愛上了這片土地上勤勞質樸的人們一一也正因為他對他們的感情,他就更不能去傷害他們,當然也包括大丫。
可他為了給自己的一時嘴快找塊遮臉布,竟然無端去挑逗大丫……
看著大丫臉紅紅地抬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視著自己,馬上就要對自己說出她在窗花娘娘面前許下的願望時,他簡直想扇自己一耳光一一讓你他孃的沒事去亂騷情!你這不是在害人家嗎?
“勞駕咧!”外面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請問,商家大哥是住這裡嗎?”
他立刻就象馬上就要溺水的人撈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馬上大聲回道:“就是這裡!就是這裡!石頭,你狗東西怎麼找來的?你不是回趙集了嗎?”說著話他就象被踩著尾巴的兔子一樣躥出了堂屋。
“回趙集是肯定要回的,可不是馬上就得回。”趙石頭已經進了院子,正四下打量院落裡的歸置,嘴裡說道,“我都被這日頭給曬糊塗了一一遭瘟的的山娃子都沒說提醒我,你也裝木胎像弄鬼!走出去二十里地我才想起來,我現在回去,屁股都不落地還得再回來!乾脆就先不回了,在你這裡住下,能幫忙就幫忙,幫不上忙便等著好吃喝的大日子……”
商成被趙石頭一連串的話說得有些犯糊塗,迷惑地問道:“大日子?還好吃喝的大日子?啥大日子?”
大丫趕到堂屋邊看著他,只是笑,卻不說話。柳老柱知道商成聽不明白自己的話,乾脆沒說話。倒是月兒搶白他:“你沒看見院門上的門神迎聯都糊著嗎?堂屋也沒貼喜聯子,這都是在等你回來辦咧!起屋蓋房是大事件,要辦兩頓流水席面。我爹剛才就說這酒席的事情,想給你大操辦一回,擺一天的流水席,菜不空碗酒不空缸……”
商成先是疑惑,後是恍然,然後就很感激柳老柱的這份情誼,最後他拒絕了柳老柱大操大辦的想法。他的理由很現實:為了買這院落,他已經拉下了十幾貫錢的饑荒,這就已經讓他頭疼了;要是再大操辦一回酒席,怕是他還沒住進新房子就得賣房子來抵償債務。
月兒示威一般地對她爹扁了扁嘴。看,我就說和尚大哥不會同意大操辦吧?
在瞭解過這種酒席怎麼處置,又問清楚酒席要請哪些人需要準備哪些物件之後,商成決定還是依老規矩辦一天席,請街坊四鄰親朋故舊吃兩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