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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08) (1 / 2)

整整一個晚上,商成都沒能睡好,翻來覆去地總是做些離奇古怪的夢。一時夢見自己穿件土黃色僧衣正襟危坐在課堂上聽公共課,一時又夢見自己剃著光頭踢趿雙布鞋在球場上參加籃球比賽,一時又看見導師夾著黑色公文包步履匆匆地從自己面前走過,對近在咫尺的自己視而不見,一轉臉又看見高小三朝自己合十作禮,總是迷瞪模樣的圓臉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身上卻穿著一間寬鬆的籃球運動背心,下面套著套直拖到膝蓋的籃球褲衩。恍惚間又聽見柳老柱家那條小黃狗汪汪直叫,柳老柱父女倆在自己看不見的某個地方說話,他循著聲音找過去,周圍的景色卻陡然一變,怪石嶙峋雲遮霧掩,兩隻狼四隻黃綠眼珠閃著暴戾兇光,齜牙咧嘴一前一後悄無聲息就逼上來……

糟糕!

他心頭一個驚乍,綽手蹈腳間只覺得眼前白茫茫一片,梁椽木瓦朦朧模糊,坐在炕上臆怔半天,才意識到自己是被夢魘住了。

他定了定神,把手習慣性地在枕頭邊摸了一把。手機不在。再掏枕頭下,手錶也不在。轉頭看見窗紙上已經是白濛濛透著光亮,耳邊又聽見狗吠雞鳴牛哞人聲,這才記起來,自己如今早就不在校園的宿舍裡了。

不在學校裡也就罷了,更讓人惱火的是,至今他都還不知道自己如今是到了何時何地!

要是說他完全不知道眼下身處何時何地,也不完全正確,至少他就知道這裡是燕山衛端州府屹縣霍家堡,是某個封建王朝的北方邊陲;這個王朝現今的皇帝立年號為東元;從霍家堡向北是北鄭縣,過了北鄭再走三天,就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他推測,所謂的燕山衛,也許就是山西河北一帶,突竭茨人縱橫來去的草原就是他熟悉的蒙古草原。但是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時間座標卻一直沒能確定一一他對“東元”這個年號半點印象都沒有,更談不上確定歷史時期判斷歷史走向。不過他相信,隨著他對這個世界的瞭解越來越多,到手的資料越來越豐富,確定時間座標應該不會等太久,到那時,他就可以輕鬆地把握歷史的發展方向,然後就有可能在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裡從容進退。

從容進退?還是“苟延殘喘”比較順耳,這也符合你現在的情況。他在心裡嘲諷了自己一句。忽然又想起哪篇古文裡有這樣一句話,“臣本布衣,……苟全性命於亂世”,倒是和自己如今的境況有些類似。坑邊矮凳上放的就是粗布衣褲;要不是運氣好到極點,也許真要葬身在大燕山裡,說“苟全性命”也不算錯;至於眼下是不是亂世,他暫時不敢胡亂下定義,看霍家堡的繁華景象,倒是有幾分盛世的模樣,再想想柳老柱父女二人的吃穿用度,又覺得和“盛世”兩字沾不上邊……

想到柳老柱,耳邊細碎紛亂的各種聲音登時變得清晰起來,其中就夾雜著小姑娘月兒帶著稚氣的清脆嗓音,彷彿她正在和什麼人說話。

他穿好衣衫收拾好被褥走進堂屋,木桌上已經擺好了吃食。依舊是昨天那幾樣醃菜鹹菜,還是有盆清水白菜湯,旁邊的大海碗裡依然擺著重重疊疊摞得冒尖的白麵饃。唉,昨天都和月兒說過好幾回,他們父女倆吃啥他就吃啥,不用特意給他預備,想不到他們今天還是給他端來白麵饃饃。

月兒已經看見他,就朝院子腳地裡的石磨指了指,那裡已經擺了個黑陶碗和半木盆清水,顯然是讓他刷牙洗臉用的。這小姑娘的心思倒是靈巧,他才說過一次,就把這些瑣碎事記得清清楚楚,可為什麼他再三說過吃不慣白麵,她就不記得給他預備麥餅呢?

刷好牙洗過臉,他回堂屋拈了幾筷子鹹菜到湯盆裡,端起了湯盆就自己鑽進低矮的灶房,在鍋裡拿了兩個半溫不熱的麥餅,又抓了三四個菜糰子掰碎了扔湯裡,就蹲在堂屋簷下有滋有味地吃喝。月兒昨天已經見過他這付模樣,見慣不驚地進進出出忙碌著,柳老柱卻有些驚訝侷促,臉上堆了虧負歉疚的笑容想過來和商成陪話,卻被女兒叫住了。

月兒大概是在和她爹譬說解釋,柳老柱卻不停地說:“怎行咧!怎行咧!”

聽著父女倆在堂屋裡說話,商成端著不比他臉龐小几分的陶盆舒展開眉頭,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這還是他頭一回聽明白柳老柱的話哩!怎行咧?怎就不行咧?

看他吃飽喝足,月兒就過來把碗筷收拾走,自己在廚房裡忙碌著刷鍋洗碗,揚著聲氣對他說:“和尚,你的行李包裹在房裡,你去看看東西齊全不。”

商成被她這句話說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行李包裹?他哪裡來的行李包裹啊?除了條模里西斯國的棉布大褲衩,他都快“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了。再說褲衩如今就穿在身上,自然更談不上行李……

裡屋炕上已經擺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白布褡褳。屋子裡就這一樣東西能稱得上“包裹”,看來這就是小姑娘為他收拾的行李。他伸手把褡褳撈起來掂了掂,立刻覺得有些沉甸甸得壓手,還有金屬來回摩擦碰撞的聲音。他立刻皺起眉頭。這不對!月兒怎麼把銅錢塞褡褳裡了?取出來看時,足足有四貫銅錢,還有些零散銅錢都被小姑娘用細麻繩穿作三串,用塊黑布包著,放在褡褳的最上面。

這是什麼意思?商成皺起了眉頭。

“對不?”月兒已經把廚房裡的物件歸置整齊,用塊破布擦著溼淋淋的手挑了門簾進來問道。屋子裡光線暗,她還沒注意到商成的臉色不對勁,只看見四貫銅錢都被商成擺放在炕邊,包著散錢的布包也被開啟來攤在旁邊。“一共是四千三百五十文。這是四貫。這三串是三百五十文……”

“你搞什麼?”商成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一些,語氣盡量平和地問道。說實話,他很感激這兩父女,他們把所有的錢都給他了。但是他又有些生氣。他生氣的原因就是因為月兒給他的褡褳裡放的這些錢。不錯,他現在確實需要錢,他並不想否認這一點。面對未知的將來,他當然希望手裡的錢越多越好。可他再需要錢,也不用柳老柱和柳月兒這樣做吧?他們只需要把兩隻狼的賞錢還有賣狼得來的錢分給他一部分,他就心滿意足了,要是他們考慮到他的窘迫而多一些給他,他肯定會非常感激他們,要是有機會也一定會報答他們。但是他們不能這樣做,不能把所有的錢都給他——他們應該留下一部分……可他們沒留下一文錢,這就太過分了!他怎麼能收下這麼多錢哩?他怎麼敢收這麼多錢哩?他要是把這些錢都收下了,別人知道了會怎麼評價他先不說,他自己內心裡都會感到愧疚一一狼又不是被他一個人幹掉的……

雖然商成極力剋制住自己的不滿,但是月兒還是能聽出這話象是在質問,小姑娘楞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怎麼褡褳裡竟有這麼多錢?!”

“……打……打狼的賞錢,和……和賣狼換來的錢,一共就這麼多。你再數數。”月兒結結巴巴地說道。她還以為商成是因為錢的數目不對才發火的。商成板起臉來的模樣讓她有些驚慌,向後退了半步,直到背後傳來她爹的聲音,她才稍微踏實一些。不過她還是不敢仰起臉來看商成。

商成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失態把小姑娘嚇著了。他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擺手的意思是什麼。是想讓小姑娘不要害怕,還是想把深深埋在心頭的畏懼和恐慌都驅趕開?似乎兩層意思都有。他想安慰月兒兩句,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好默默地拎了一貫銅錢塞進褡褳裡,再把那包零散銅錢也收起來,這才回過頭來對小姑娘說:“這是我的。”他指了指炕上剩下的三貫錢。“這是留給你們的……”

月兒的目光在銅錢和他之間來回逡巡了好幾回,才反應過來商成並不是因為錢多錢少而氣惱,急急忙忙地搖頭擺手說:“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我們不要。”一邊說還一邊回頭求助似的望著她爹。可柳老柱根本沒聽明白他們在說什麼,只是眼神迷惘地帶著一臉恭敬的笑容立在門邊。

看月兒著急的模樣,商成抿嘴笑了笑,說:“……我又沒說都是你們的。”見月兒仰臉盯著自己,就說道,“前天送你爹回來的人,你都記得不?”看月兒點頭,他指著炕上的銅錢說道,“回頭你讓你爹一家挨一家地都給人家送點錢過去——別漏下誰。還有給我買這身衣裳的錢,也要折算在這些錢裡,你們都收下。說不定算下來你們還要吃點虧。不過眼下我手頭困難,只能先這樣,等我安頓下來,短少的錢我再給你們慢慢補上……”

月兒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已經是聽得呆住了,半晌才回過神,嘴裡就象她爹一樣,不停地念叨著“怎行咧?怎行咧?”

“怎就不行咧?!”商成學著她說話的口氣鄉音反問道。

知道商成著惱生氣並不是因為錢的數目不對,月兒登時又有了精神。她先把事情的緣由簡單地告訴她爹,就不再理會一疊聲“怎行咧怎行咧”的柳老柱,而是對商成說:“不能這樣分派。兩隻狼是你打的,又救了我爹的命,不管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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