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再一次醒了過來。
嘴角處依然掛著上一刻留下來的陰森、嗜血的笑容，看著眼前殘肢斷臂、鮮血橫流的煉獄場景，老人又沉默了，很久很久，一如那個夜晚。
十年了，終於快要堅持不下去了嗎，老人在心中有些傷感地想道。
緩緩地抬起了右手，只見手上的太刀在月光下依然閃爍著森森寒光、鋒利依舊，然而持刀的手卻已經枯老、萎縮，再也不復從前的健壯有力。
畢竟十年了，這樣的十年啊。
老人一邊感慨著，一邊收刀回鞘，緩步向前。一步、兩步、三步，僅僅邁出了三步後，這位身形消瘦的老人，陡然爆發出一股驚天的氣勢，彷彿身化戰神，重回巔峰，向著遠處那林中潛藏的、暗中窺視的身影徑直壓了過去，壓得樹林瑟瑟發抖，驚得那道身影轉身立逃！
只要我還在，誰敢動“他”！
這是老人的自信，儘管他已然老邁，並且逐漸失去自我，但只要他還沒徹底墮落，還有醒過來的一天，就沒有人敢動“他”，沒有人願意面對這樣一位實力強橫又無所顧忌的瘋子的報復，至少他們不敢！
只是，老人快堅持不住了。自從十年前迫不得已吃下了“那東西”，就像是吃下了一個魔種，每時每刻都在誘惑著自己去殺戮，儘管自己一直在抵抗，甚至於兩年前發現自己多了一個人格、一個嗜血瘋魔的人格，但自己醒來的間隔卻是越來越長，醒來的時間越來越短……
還好，終於要抵達終點了，“他”也終於成長起來了。
老人在心中有些欣慰地想道，接下來就只需去到那約定的地方，被“他”殺掉就可以了。
老人笑著，很是和藹，同時朝著遠處那城中的圓形建築走去，背影在月光的照耀下拉得很長、很長…….
……
“滴答、滴答、滴答！”
鮮血不斷地從布衣殺手的胸中、屠人魔的脖子裡流淌下來，曾經最為親近的兩人，在時隔十年後，卻是以最為暴烈的方式，相互洞穿了對方的身體，刻下了永不磨滅的痕跡！
在剛剛那一刻，在屠人魔的左手捅穿了布衣殺手的右胸後，布衣殺手竟是一把握碎了手中靈器的劍柄，然後異變突起！
只見那原本有些寬厚的短劍，竟是一下子伸長了不少，並同時朝前方激射而去，瞬間就洞穿了毫無防備的屠人魔的脖子，並繼續往前衝去，留下了一個恐怖的、鮮血飆飛的空洞！
那短劍竟是內藏有機關！
眾人一陣驚呼！
誰也沒有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轉折之快，讓人猝不及防！
只見布衣殺手往後退了一步，將胸口從屠人魔的左手中抽出，接著便開始劇烈咳嗽了起來，血水橫流，顯然已受傷極重。而屠人魔還在站立著，就連那原本洞穿布衣殺手右胸的左手也定在了半空，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快要死了。
直到將死的這一刻，屠人魔眼中的掙扎之色才終於逐漸平靜了下來，那內裡自來到落虎城後就一直在激烈爭鬥的兩個人格，也在這一刻，有了勝負，於是他笑了，笑得很開心，儘管他喉嚨被洞穿而不能發聲，但他的笑容卻最為真切地告訴了所有人他此刻的感受。
“師傅，你終於解放了……”
看著無言在笑的眼前的老人，布衣殺手很是悲慼地說道，然後右手緩緩搭在了左臉上，像是抓住了什麼，緩緩地開始拉了起來。
一張白皙、剛毅而又充滿活力的年輕臉龐出現在眾人眼前！
之前那略顯得有些滄桑的中年男子的面容消失了，布衣殺手竟是一直在帶著假面具，而且還騙過了所有人。
只是布衣殺手並不理會眾人的驚訝，此刻的他只是眼前老人的弟子，只是在定定地看著老人，很是眷戀地說道：“師傅，我終於成功了，按照約定把你殺了……”
老人也很是溺愛地看著眼前的、他的弟子，於是臉上的笑容更盛了。只見他緩緩地伸出右手掌，朝著地下一吸，重新收回了之前掉落在地的古樸太刀，然後在所有人的見證下緩緩地舉起了太刀，像是在宣示著什麼，最後把它交給了眼前的弟子，像是在完成一個儀式。那些暗中看到這一幕的人們，有的憤怒，有的茫然，有的平靜，神色各異。
應該還能保護他一段時間吧，只是可惜，沒能看到他娶媳婦了。
看著眼前的弟子接過了太刀，老人不由地在心中想著，然後便是身體一軟，被他的弟子急忙抱住，在他的懷抱裡終於走完了他波瀾起伏的一生。
……
布衣殺手抱住老人，帶著滿身鮮血，拖出了一條血路，緩緩地向著擂臺外走去。一步、一步又一步，短短的路程在此刻的布衣殺手眼中卻是變得無比漫長下來，身上的血洞還在汩汩地往外流血，像是在拉著他的腳，模糊了他的眼睛。
只是他不能停下，他在心中對自己說，他不能讓師傅的屍體留在擂臺上再次受到別人的傷害！於是他堅持著，終於來到了擂臺外，緩緩地放下懷抱中的師傅，再一次看著他那和藹的面容，下一刻便天旋地轉，世界變得一片漆黑。
這一次，不會再回到那個夜晚了吧......在倒下前，他這麼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