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一
晚餐後,藤堂夕夏開車來到忍足居住的公寓樓下,意外發現自己家離這裡大約只要十分鐘車程。
“真的好近啊!”
她忍不住感嘆。
忍足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淺淺地“嗯”了一聲。
她抬眼打量周圍的環境,這裡綠化精緻,剛才車開過的地方還看到了一座小噴泉。伸長脖子環視完一圈,她見身旁的人仍安穩地坐在原處,又問:“所以,忍足你為什麼不和家人一起住?”
“家裡離學校太遠了,想盡可能節省時間。”
他答得很快,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藤堂夕夏沒有看忍足,也沒有想好下個話題說什麼,或者,是否還應該找下一個話題。
沉默在空氣中堆疊,心髒飄忽忽的找不到落點。昏黃的路燈透過玻璃灑進車內,落在手背上。她盯著那片被照亮的面板,聽著引擎低沉的嗡鳴,思考是催忍足下車,還是問他要不要邀她上去喝杯茶。
已經快九點了。她拿不定主意,想著再隨便聊幾句,於是深吸一口氣,讓柑橘香氛微甜的氣息充盈肺腑,準備開口。
“......好奇怪。”
忍足卻先她一步出聲。
“怎麼?”
藤堂夕夏看到他將手支到車窗邊緣,手指掩在唇邊,輕輕笑了聲。車外的光線剛好劃過他的鼻樑,讓那道彎起的弧度清晰可見。
“我是被送的一方。我是說,是你送我回家,而不是我送你回家。”
藤堂夕夏不以為然:“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經常送人回家啊。”
“送男生?”
他的聲音驚訝。
她點頭。
“男女都有,可能男生居多吧。畢竟一起玩樂隊的男生佔大多數。每次慶功,我都是開車送大家回家的那個人。人喝醉了,真是什麼醜態都能見到。你不知道,我洗車費......”
藤堂夕夏聽到清脆的“咔噠”一聲,是忍足解掉了安全帶。她轉過頭看他。然而,她什麼也沒能看清,因為轉過去的瞬間,一道陰影覆蓋了她,一隻大手握住她的後腦,他的唇貼上了她的。
這是他們今天接的第一個吻,薄荷的味道來自餐廳給的口香糖。氣息交融之際,藤堂夕夏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早知道就不補妝了。她很快便無暇多想。
忍足退開時,看了眼她的嘴唇。口紅全花了,被他親花的。她本人好像並未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還咧著嘴反過來嘲笑他。
她說:“忍足這顏色還挺配你的,下次給你畫個妝試試吧。”
他笑了一聲,伸手按下她的安全帶扣,握住她的肩膀,讓她整個上半身面向他。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他說:“要和我回家嗎?”停頓一瞬,補充道,“十秒鐘考慮時間。”
這話聽起來很熟悉。藤堂夕夏愣了一下,心跳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砰砰的聲音以震動軀殼的方式傳達至大腦。她收攏指尖,拂過單寧布料,像拂過一層細砂紙。
早已過了十秒,但眼前的男人沒有催她。同意或拒絕,他彷彿一定要等到一個答案。
“......忍足君,是在學我說話嗎?”
忍足捏了捏她的後頸,笑說:“夕夏小姐十年前就敢做的事,我現在才敢,是不是太遜了?”
“這能一樣嗎......”
看著忍足嘴邊擴大的笑意,藤堂夕夏漸漸噤聲。
心思坦蕩,自然百無禁忌,但此刻“同意”意味著什麼,他們心知肚明。與在農舍時的被動回應不同,那時她只需思考是否拒絕,而現在,如果她想繼續,便要主動說留下。這微妙的差異讓她感到緊張,彷彿有一張透明薄膜覆住口鼻,漸漸收緊,使她的呼吸不再順暢。
不過,她從來不是扭捏的人。當意識到自己對延續這個夜晚的渴望遠勝於因未知産生的不安時,她便一口應下了。
忍足似乎是想給她反悔的機會,再次確認後才拉開車門,說自己先去一趟便利店。
“順便給我帶包煙。”
她說。
忍足回來得很快。他們停好車,刷卡進入公寓大門,穿過明亮的大廳。一路上,藤堂夕夏放空自己,由著忍足牽著她往前走。然而,在他們並肩走進電梯間的那一刻,先前那股緊張的心緒死灰複燃,並在一瞬間達到頂峰——她看到了鏡中的自己,看到了那花掉的口紅,斑駁、曖昧、靡亂,像是對今夜的預告。
她被燙到似的移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