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沅湘
清晨的時候,天邊是一片白茫茫的,山連著霧,霧連著雲,雲裹在渾重的曦光中。
第一聲“吃早餐了!”的招呼聲傳來時,夏沅湘正在對鏡貼花黃,她最近在網上學了一個很複雜的發髻,不過頭發在她手上還是如流水般順暢,把它分成好幾搓,各種穿穿繞繞,最後是兩股麻花辮、發尾用白色細線蝴蝶結裝飾的樣式。
曾梅喊了不知多少句,她不耐煩地開啟房門,“快點起床,上學馬上……你起床了怎麼不應我呢?麻利點,等會早餐涼了!”
夏沅湘走到媽媽面前,滿眼期待地問她:“媽,你看看我新頭發,這個發型適不適合我?”
“好看好看好看!”她把女兒從房內推出來,叫她趕緊洗漱。
夏沅湘並不著急,她把頭發順了順,在半身鏡面前欣賞了自己漂亮的模樣好一會兒才動手洗臉刷牙。她出來坐在餐桌上,拿起筷子吃麵條,問廚房裡的媽媽,“爸呢?他又沒回來啊?”
曾梅端出來幾杯牛奶,道:“沒呢,過兩天就回來了吧,你爸工作比較忙,多理解理解他。”
夏沅湘“哦”了一聲,低頭吃蔥油麵了。
她每次都掐點到校,今兒運氣不巧,遇上堵車,她遲到了。站在操場外罰站。
因為是週一,教導主任管得格外嚴格,她本想趁老師沒注意悄悄溜走,不料剛邁開兩步,老師一個回頭,兩雙眼睛像銀針似的紮過來,把她給唬了回去。
遠處是成行成列的全校師生,主席臺子上的校長正在照常發言。
春天的驕陽炙烤得全身暖烘烘的,很適合睡覺。夏沅湘站在操場的護欄外,眼睛困成了一條線,視線模糊,大腦痴重,前方密密麻麻的白色身影揉成了漿糊。
腦袋歪著歪著快要掉下去,有人拽了她一把,讓她瞬間驚醒,睡意全無。
她眯著眼吵聲源出看去,此人很高,手拿著一張紙,正低頭朗讀上面的內容;少年的聲音昂揚,與他的“虛心認錯”不成和諧的一派,卻很有活氣不屈的態度。
陽光從高高的主席臺上刺來,尖銳地抽打著夏沅湘的太陽穴。
突突,突突。
她不得不伸手揉一揉。
再睜眼時,面前是天花板,由於年歲和技術,上面有些凹凸不平、裂縫橫生。
旁邊冒出兩顆頭,左邊的那顆頭眼睛紅紅的,墜下一顆淚來,洇濕了白色的床單。
“你總算醒了……湘湘啊,終於醒了,擔心死我了!”夏沅湘還沒搞清楚狀態就被曾梅一把摟抱住,死死地塞在懷裡。
“怎麼了?!媽,我快要喘不過氣了!”夏沅湘一邊安撫媽媽,一邊從她懷裡掙開。
夏沅湘一看周遭的裝置,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藍白相間的病號服,瞬間明白了自己現在在哪。白衣大褂走進來,檢視了她的狀態,交代了些注意事項,開了藥方,不日就可出院了。
那時她剛上初一,對“愛美”的意識是越來越強烈了,電視劇上世間絕色的女主都是身材瘦條的,這讓她萌生了減肥的想法;可鍛煉身體能見識到了身材少肉的變化幾乎是微不可察了,在陷入身材焦慮的時間裡,大資料為她推送了減肥藥,聲稱有奇效;她買下後試吃了幾天,效果果真明顯,體重一天掉三斤,可終歸是無良藥物,她暈倒在了學校。
“湘湘,你可要好好感謝人家,要不是許荊,你可就很危險了!”
這是媽媽臨走去拿藥時,她聽到的話。
她沒看到那個叫“許荊”的小女孩,她記得剛醒來時,好像看到了她。
正想著,敞開的房門外走進來兩個人,班主任跟她絮絮叨叨講了很多道理,她的目光卻一直落在許荊身上,許荊也看著她,許荊的瞳子有些木。
跟許荊相識,是在一次小組手抄報活動,當時組長看許荊沉默老實好欺負,把最重最累的活全丟給她,夏沅湘剛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沒想到,許荊先為自己伸張了,她的聲音不大,卻很果決艱冷,思維敏銳,用詞鋒利,足以讓小組內的全部成員聽清,懟的組長羞赧無言。
等小組討論結束,夏沅湘迫不及待找她,想抒發一下自己看到她不為人知的一面的新奇之情,正巧看到許荊向外長舒一口氣。
許荊!
她被嚇了一跳,回過頭來,不解地看著夏沅湘。
你剛剛做的太對了!罵的真對!他就是官大壓人,真以為是個組長了不起啊!不等許荊給個反應,夏沅湘一口氣不停地輸出。不過我第一次見你這樣……不怕你笑話,我之前一直以為內向的人都很膽小忍耐,現在,我簡直對你刮目相看啊,你剛剛為自己辯駁的樣子太酷了!你真的好棒啊!
之後,兩人的關系是半生不熟了的。夏沅湘起初只當她是同學,碰面了就招手打個招呼;許荊在班裡並沒有朋友,她的性格與眾不同,不愛講話,表達欲幾乎為零,為人邊界感重,讓人近不了心,但她有什麼事情不清楚會私下問夏沅湘。夏沅湘清楚許荊待她有別於班裡其他人,比如講話會兼點私人的小情緒,不至於隔人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