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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場地選在七中的室內體育館,這裡場子很大,許荊上一次來這裡找於執,場子裡只有幾個人顯得空曠,人填進來的時候才知道什麼叫宏偉,兩側拉了紅色橫幅,地面被擦得鋥光瓦亮投射出密密麻麻的人影,頭頂響著《平凡之路》的歌聲。
許荊好不容易從水洩不通的入口進來,站到稍微自由的區域望了一圈。參觀比賽全憑自願,所以各班沒有整隊,零零散散地來,於執去準備了,一天都見不到人,她只好一個人,來了,卻認不到班級的領域了。正迷茫,有人叫她,五蟬兒從面前跑近來。
兩人都紮同款簡約的高馬尾,但許荊覺得她今天的面貌格外精神。她跟許荊寒暄了幾句,許荊問她我們班的觀看區在哪?五蟬兒沖三樓的中間指了個方向,你走到那看到我們班的人就知道了。
五蟬兒說:“誒,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我跟別的班好幾個女生組成了啦啦隊。”她嘴角上揚,“啦啦隊可以沖在看臺最前面,還可以去後場哦!”
她知道五蟬兒意有所指,但她就算再想於執,也拿不出足夠的勇氣跟啦啦隊的女生一起搖旗吶喊,混在三五成群中,即使聽不見她的聲音,她也不敢如此“招搖”。
許荊拒絕後徑直往三樓爬樓梯,她找了個位置坐下,距離比賽開始還有半個小時,她坐下了也不知道幹什麼,只是盯著籃球場中間發呆。
臉上受到一陣涼意,雖說不是冰,但她對溫度一向敏感,也就不亞於冰了。她猛烈縮了一下,一轉頭撞到一雙亮亮的眼睛。
於執不知不覺摸到了她身後,把礦泉水瓶敷到她臉上。他穿著一整套的白色,簡單的球服和運動鞋。
“有那麼冰嗎?”於執長腿一跨,在她旁邊坐下。
“不是,我的面板對溫度變化比較敏感。”
於執料想不到,“是嗎?”
許荊點點頭,接過他遞來的剛剛出現在臉頰旁的礦泉水瓶,水瓶在兩手之間輾轉,“不行,它太冰了,我拿不住。”
於執笑笑,接過她的戲碼,“那行吧,讓你男朋友來幫你捂捂。”他貼著許荊的手捂住,想了想,這下更涼了,他立刻把水完全拿過來。
許荊與他閑聊:“馬上比賽了,緊不緊張?”
“緊張!”他在許荊的注視下不要臉地說,“但是,如果你能給我加油打氣我就我就不緊張了。”
“行啊。”許荊說,“那就祝於執同學賽出水平,賽出風采。”
於執笑得愈加燦彩了,一口白白的虎牙,少年之氣絢爛,不見一點昔日疲勞。
後來,許荊問起程許天的事,常七有沒有把他追回來她也挺好奇的。
答案是沒有。於執說,別看常七平時吊兒郎當的,其實這個人也是有原則的,他已經盡力去理解程許天。就像你說的,他需要絕對的至高無上的誇贊,但是,你跟他非生非熟,可能連朋友都不是的關系,哪來的這麼多應承他的脾氣,自己不抓住機會,就等著被淘汰吧。
於執就是吃醋了。許荊證實了內向的想法。於執吃起醋來,像個小怨婦,嘴巴一直叭叭叭表達對程許天的不滿,怪可愛的。她突然很想知道他對自己吃醋是什麼樣子。
“別生氣,別生氣。”她安慰他。
“我沒生氣啊。”空氣凝固了幾秒,他反應過來,“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站在客觀角度評價這件事。”
“我知道,我知道。”許荊寵溺地笑道。
於執給了她一個悶氣的眼色,把水丟回她的手中,以試圖掩蓋慌張。
許荊摸著水瓶,外面的殼子微微發溫。
她一直不太懂運動。她記得她上一次參加有關運動的比賽,還是初中的運動會,當時還是夏沅湘突發興致想參加,她也纏著許荊一起去。參加什麼專案呢?八百米怎麼樣?許荊對運動沒什麼概念,八百米,也就圍著操場跑兩圈,所以她即刻答應了。夏沅湘原本想著兩人報了同一個專案,還能一起跑,美滋滋與姐妹相互勉勵,誰知,兩人場次被錯開了,許荊排到了第二輪。
她跑完第一圈才認識到這個選擇多麼的無知和荒唐,腿上就像綁了無可計重的鉛,拖著你跪死在紅色橡膠跑道上,在海中溺水,在沙漠中幹渴,在真空中失氧,在極地中撕裂,無數種刑罰紛至沓來。
“許荊,加油!”她半醒過來,終於聽見世界的回響,歡呼,喝彩,最重要的是夏沅湘不離不棄的陪跑。
賽前,夏沅湘握緊她的手,說,許荊,我好緊張啊,我要是跑倒數第一怎麼辦?怎麼辦啊?能不能現在退賽?你到時候一定要陪我跑,我一個人跑不下來!許荊說好,到了實戰,發現夏沅湘其實大大低估了自己的實力,在拐歪的地方,徹底跟不上少女的速度。夏沅湘注意到旁邊的人沒跟上,反而有力氣回過頭,“許荊,許荊,快跟上!”許荊已經停下來了,她累到喘不過氣,哭笑不得,“……我不跟了,你自己能跑,快跑吧,別管我了!”夏沅湘三步一回頭,看到許荊實在沒繼續陪跑的意思,才提速跑了。
許荊走神了,心情沒來由的愉悅。但是沒過幾秒,又被打回了現實,看清楚討厭的跑道,意識變得模糊,腦袋猶如暈車。從那時起,她決定,以後再也不參加任何運動專案了。
資訊一下來的太洶湧,她不知是先為自己早逝的運動細胞禱告,還是先思念記憶深處的人,但眼睛告訴了她,夏沅湘來的過快,隨意的毫不費力地便能瞟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