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殿上,人們都垂首跪在淌著血水的地上,許多人的眼圈通紅,只是偌大的漢子,怕哭出來惹人恥笑,便緊咬著牙關沒有出聲。
他們在為蘇淮嬰惋惜,更為江寒舉哀。
為了一場註定沒有結果的愛情,豪門公子蘇淮嬰捧出了自己的所有,值得天下的痴兒怨女感嘆,值得所有有情人敬仰。
江寒沒有蘇淮嬰那樣情深似海、忠貞堅守,她有太多的無可奈何,而她的無可奈何,源自她的家族和她的國家。
可她的家族離開了她,她的國家利用了她、又背叛了她,讓她在生命的沉浮中逐漸喪失那些最珍貴的東西。
好在,有些人沒有忘記她,能在她死後,留下真誠的淚水。
這,或許就是她存在的價值。
容慕之沒有想到,在送走一位妻子之後,他很快又送走了另一位妻子。她們都躺在他的懷裡,慢慢散盡了體溫,停止了呼吸,最後連血液都凝固了,成了一具孤單的屍體。
這個世界又何嘗善待過他呢?
他的每一個擁有,為什麼都註定是一場殘忍的失去呢?
容慕之抱緊了江寒,終於失聲而哭。
如果說風晴色是容慕之的太陽,照亮了他的生命,讓他站在了天下中央,那麼,江寒就是他的月亮。縱然寂寞疏寒,也自有風韻,給他指明瞭一個特別的方向。
步履艱難還要梗著脖子擔負重任,煢煢孑立非要裝的清冷孤高。她總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但那或許只是因為她在獨自舔舐傷口;她總是周旋在形形色色的人之間,手上握著無數人的命運,那也不過是作為一介女流孤苦無依的無奈之舉。
但她依然精彩,用超絕的智慧指揮每一場無與倫比的勝利,用細膩的情感感知每一個細小微弱的善意,最後,用一往無前的勇敢趕赴死亡,以最堅決最美妙的方式和這個世界作別。
他投降了。他不得不承認,他愛上了這個姑娘。
這種愛意與風晴色的不同。對風晴色,他沒有半分猶豫,沒有一絲保留,愛的光明正大,愛的深入骨髓,就算時間再久遠,就算生命停止,他也要愛她,愛她所有的所有、全部的全部。
他愛江寒,卻愛的隱忍,愛的窩囊,愛的拖泥帶水、東躲西藏。他不想把自己的心繫在江寒的身上,卻不得不這麼做。
所以,他不肯承認,還要給她找不痛快。他知道江寒不愛他,他想透過這種方式引起她的注意。
他嫉妒蘇淮嬰,因為蘇淮嬰對江寒的愛不管不顧。蘇淮嬰可以拋開江寒晉王妃的身份守在她身旁,可以悲她所悲、樂她所樂,甚至可以尋找每一個渺茫的機會,和江寒憧憬不知道何時才能出現的未來。這些,都是容慕之做不到的。
容慕之和江寒之間,隔著千山萬水,隔著許多人的命。
此時此刻,江寒安靜地躺在容慕之的懷裡,不會投來失望和悲傷的眼神,不會提及“和離”的約定,不會與他爭吵什麼,也不會向他乞求什麼。她很安靜,像睡著了一樣。